在楚秋凡秘密协助梅姨执行最后一次任务时,梅姨终于向他射出了积压了十几年仇恨的那一枪。梅姨带着仇恨的子弹射进他的身体里,和他的血液融合在一起。
然而,至于楚秋凡从伪满洲国的“新京”、上海极司非尔路76号特工总部、南京汪精卫伪政府,到解放前夕的南京,他都干了些什么,执行过什么任务,搜集到什么样的情报,没有人知道,或者说,只有能够知道的人才可能知道。
楚秋凡这个名字依然以大汉奸的名义存在,人们只是知道在抗日战争时期在上海极司非尔路76号特工总部有一个大汉奸叫楚秋凡。
最后,北京来的两个干部从皮包里拿出一个小锦盒,他们把小锦盒推到梅姨面前,说:“这个是楚秋凡同志通过党组织特别转交给你的。”
梅姨轻轻打开小锦盒,刹那间,她险些再一次昏死过去。小锦盒里是那枚应该在十五年前的结婚典礼上楚秋凡为她戴在手指上的那枚钻石戒指,整整十五年,楚秋凡依然保存着结婚戒指。梅姨是百感交集,她泪流满面,痛不欲生。
两个干部说:“肖梅同志,上级党组织了解你的情况,也了解你从抗日战争时期就一直追踪、刺杀楚秋凡,你身上一直背负着楚秋凡是大汉奸这个沉重的仇恨。上级党组织考虑,鉴于你是我们党一名老党员,曾经长期从事地下工作,所以,党组织决定将楚秋凡同志的真实身份告诉你,使你重新认识楚秋凡同志,你也可以从对楚秋凡同志的仇恨里解脱出来。不过,楚秋凡同志的身份属于一级绝密,所以,只能你一个人知道,这是党的机密,肖梅同志应该清楚这里面的严重性。”
“楚秋凡呢?啊!他在哪儿?我对他开的那一枪呢,他还活着吗?”梅姨迫不及待地问道。
“不知道。”一个干部摇摇头。
“不知道!”梅姨非常震惊,“你们为什么不知道,你们不是来告诉我楚秋凡的事情吗?你们怎么会不知道?”梅姨急切地喊着说。
“肖梅同志,你冷静一下。”
“我冷静不了。”
“肖梅同志,我们真的不知道。我们接受党组织的委托,向你传达关于楚秋凡的这些情况。事实上,我们也就知道这些情况,我们并不认识楚秋凡同志,关于楚秋凡同志其他的情况我们一概不知。”
“我要见楚秋凡,我要见他。”梅姨大喊着,“我要见楚秋凡,我要见到他。”
“肖梅同志,这不可能。”
梅姨病倒了,她病得很重,浑身发着高烧,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说着胡话,语无伦次,浑浑噩噩,而她在昏迷中喊的最多的还是楚秋凡的名字。
梅姨就如同十五年前得知楚秋凡做了大汉奸,感觉到天塌地陷、仇恨满腔时一样,在梅姨得知楚秋凡不是汉奸,而是共产党特工,她又一次地感觉到天旋地转,天塌地陷,她再一次地崩溃了。
如果说,这个消息对梅姨来讲是一个好消息,那么不如说,这样突如其来的消息一样可以使梅姨彻底崩溃。十五年前,梅姨在痛苦的挣扎中将对楚秋凡全身心的爱、满腔的炽爱转化为满腔的仇恨,把对楚秋凡刻骨铭心的爱转变为刻骨铭心的恨,那是经历一个脱胎换骨的过程,是血与肉、灵魂与ròu_tǐ的搏斗,最终梅姨在痛苦和血泪中视楚秋凡为仇敌。
十五年后,突然有一天,有人跑来告诉她楚秋凡不是日本汉奸,楚秋凡是一名共产党特工,短短的几句话,淹没了梅姨十五年沉重的痛苦岁月。
在如此天翻地覆的冲击之下,梅姨无法轻松、乐观地去接受这一切,任何人都无法相信、难以面对,整整十五年的折磨,梅姨每一天都挣扎在血泪和痛苦之中。还有,梅姨最后对楚秋凡射出的那一枪,那一枪包含着她的全部仇恨,那一枪是梅姨与楚秋凡生与死的诀别。
事实上,在梅姨得知楚秋凡的真实身份后,她并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快乐和释怀,她的心仿佛被人拿出来,翻滚了一遍又放回原处,她的心继续在滴血,更加疼痛。梅姨从一个仇恨的深渊又跌落到另一个悔恨交加的深渊里,梅姨千百次地诅咒自己、痛骂自己。她痛骂自己在楚秋凡深入虎穴、孤军作战的时候,她却在诅咒他、痛恨他、追杀他。楚秋凡在舍生忘死营救她的时候,她却对他射出仇恨的子弹。梅姨无法原谅自己,梅姨心里全是悔恨、内疚、忏悔,但是她知道这一切都悔之晚矣,她向楚秋凡射出的那一枪永远都无法挽回,梅姨痛心疾首,她甚至打算砍断自己对楚秋凡射击的右手,以此赎罪。
虽然梅姨得知了楚秋凡的真实身份,但是目前楚秋凡的情况,他身在何处,梅姨是否能与他再度相见,再度携手,甚至他是否还活着,这一切梅姨都没有得到任何答复和结论,没有一个人能够告诉她,梅姨得到的只是一个未知数。
或者说,当楚秋凡将那枚结婚戒指转交给梅姨时,似乎就预示着楚秋凡再一次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这一次是永远的消失,他们今生今世都不可能相见。
梅姨走了。
梅姨离开南京去了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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