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骑在主人鞭策下朝羊群奔去,临近羊身边时青草中猛然站起一个人,他是羊的主人,身体残疾是个瘸子。
“爷们,向你打个事儿。”小顶子下马说话。
羊倌见是一个女子,悬吊起来的心慢慢放下来,他在等着问话。
“纸房屯怎么啦?”
“烧啦。”
“失火?”
“不是,放火。”羊倌有些愤怒道。
“谁放的火呀?”
羊倌扔掉手里的一截木棍,他是见有一个骑马人过来,怀疑阴谋他的羊,随手捡起来的作为战斗武器,现在看没必要再握着它,说:“你说能有谁?眼目下谁无法无天?小鬼子。”
噢,小顶子翻然。日本鬼子烧了纸房屯,她问:“因为什么呀?”
“小鬼子干事还用因由哇?他们杀人不当刀(不当回事)。”羊倌牢骚道,也算胆大,日本人的天下满洲国,陌生人面前敢说日本人坏话,肯定是不怕死的人,“我都是死了几回的人……”他不说纸房屯,倒说起自己,肯定一点他不是纸房屯的,知道纸房屯发生的事情,目击者也说不定。
“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她问。
“我也只是听说,纸房屯六十多口人都被杀了,一个都没逃出去,然后小鬼子放一把火,那天风大,眨眼工夫烧光了。”
“爷们你不是那个屯子的?”
“不是,我一个侄儿在纸房屯,媳妇和一岁吃奶的孩子都没跑出来,好惨啊!”羊倌悲痛地说,“本来秋天将侄儿过继给我,中间出差头,我被抓去挖煤……”
挖煤这个字眼霹雳那样炸响,小顶子急忙问:“你在哪儿挖煤?”
“西安。”
西——安!小顶子惊大眼睛。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这个地方敏感,梦中多次出现过这个她没去过的地方,父亲身披麻袋片,在黑暗的巷道中挖煤……她深受一首《挖煤谣》歌谣影响:“枕的是砖头木头,披的是麻袋破布头,吃的是发霉的窝窝头,死了卷块破席头。”她顺嘴溜出:“我爹也在西安挖煤。”
羊倌仔细端详她,似乎通过他寻找一个人,问:“你爹叫啥名?”
小顶子讲了父亲被警察抓了劳工,送到西安煤矿。羊倌大呼一声:“你是祁铁匠闺女?”
“你认识我爹?”
“何止认识啊!”羊倌说以前他到祁家炉打过锄钩,他说,“我还在你家吃过饭,你娘的年糕撒得好,唔,那时你年纪很小。”
这是今天第二个意外。第一个意外是纸房屯成为一片废墟,见到认识父亲的人是第二个意外,更意外还在下面。羊倌说:“祁铁匠死得很惨。”
“啊!我爹死、死啦?”
“哦,你不知道?”
“嗯。”
羊倌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后,说:“我们俩不是一起抓去的,住一个工棚……”
矿上日本宪兵看得很严,他们几次逃跑没成,最后一次,祁铁匠已经逃出矿区,在西安县城遇到二鬼子(给外国人当奴才的中国人。歌谣:日本奴,大茶壶,生个小孩没屁股。),结果被逮回来,吊在坑口活活饿死。
“我爹到死都没吃口饱饭……”
“是,谁说不是啊!”羊倌回想饿死的人恐怖面孔不寒而栗,冻死人笑,饿死人哭啊。
“爹!”小顶子爆发出一声哭喊。
五
谈票还在进行,一个提出要见眼票,一个没表态。冯八矬子说他的理由:“他们的家人,一定要见到人,证明人还在,才出钱。”
秧房当家的经常跟票家打交道,票家提出看看票是否活着,避免人财两空自然的事情,是否允许权力在绑家手里,不同意他们就看不到,胡子正考虑让不让他看人。
“我只看一眼就行。”冯八矬子还坚持看票。
秧房当家的觉得看看也无妨,但是有条件,他说:“看行,你离远看,走近不行。”
“爷们,我保证见面不跟他说话。”冯八矬子做近距离见到艾金生的努力,“保证按照你们的规矩……”
“别保证了,不行!你到底见是不见,要见就离远看一眼,不见拉屁倒。”胡子可没好耐性。
“见,离远见也行。”
秧房当家的起身安排,他把一个胡子叫到一边低声叮嘱,而后走回来,说:“一会儿你站在门口就能见到他,出来吧!”
冯八矬子站在窝棚门口,眼朝胡子指的方向看。一两棵黄榆树间可见一个窝棚,胡子押出依然捆绑手脚的艾金生,银发凌乱几天没梳理,看不太清面容,他很憔悴。大概忽然见到冯八矬子,委屈地哭了。
“看见了吧?”秧房当家的问。
“再看几眼。”
“得了吧,能看出花来呀!”胡子讽刺道。
道理是看不出花来,艾金生还是艾金生,在此就是失去自由的票,生和死都握在别人手里。冯八矬子多看几眼的意义与拯救没关系,他是想知道胡子大队人马藏在哪里,艾金生知不知道?希望在匪窟内待了数日的艾金生提供一些线索。
管家红眼蒙走后,艾金生盼望好消息,外甥送钱来赎他。一天天过去,他忍不住问看押的胡子:“我家里没来人?”
“豆大的人都没来。”胡子说。
“不对呀,他们该来。”
“来干什么?”
“赎我。”
嘿嘿!胡子讥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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