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汪岚的预计差不多,那桩意外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升级。我站在会议室的角落,有些走神地盯着副总经理脖子上的青筋,看它成了一个单独的活物,正在忽大忽小地,一瞬间让我怀疑仿佛这才是控制中心,是在它的操控下,我首次得以领教到副总经理的口才--以往总是和蔼可亲,让人不由得想给他捐钱的上司,此刻正利落而高声地质问汪岚的学历,智商和脑容量。如此一想,也挺辛苦他了,如果门外没有至少两圈正竖着耳朵的听众,他也许可以把脏话用四国语言以舞曲加rap的形式编排出来。
无法预计的损失荒唐可笑的行径,发现上司在如此愤怒的情况下还能准确选择形容词并做排比句,我按捺住投去敬佩目光的冲动,转而将视线落到地上,手肘在肩膀里尽量内缩,这样看来便是一个接近惶恐的站姿了吧。
你手头的工作先全部转给小盛,直到有个结果为止。他长吁短叹地唱完红脸自己再唱白脸,公司想要维护你,但公司拿什么证据来维护你呢?对方的态度也不怎么和蔼,你做好心理准备--偏偏还搞出个多余的事端来,他的理由要是成立了,真上法庭告你也是可能的。到时候也许能压得下来,也许能闹得很大。虽然已经让公司的法务部开始准备了,但谁也不能做百分之一百的保证。王博潭的确抛出了汪岚和马赛是恋人关系的证词,想要把性质从寻常的事故变为值得上社会版面的合谋害命。虽然汪岚辩称当初不过是玩笑,她和马赛之间什么也没有,纯粹是对方的一面之词。
她说得对吗?是这样吗?副总把问题以对质的角度扔给了马赛,同时朝我一挥手,小盛你先出去吧。嗯。我眼睛掠在地上走,一份感激在此刻松弛了我的部分神经。这确实不是我该听和我想听的盘问。尽管转身的短短一秒里,我仍然使出比平常用力了许多的动作幅度,不惜以笨手笨脚的模样撞了小半的身体在门框上,当时我心里只想着,倘若此刻马赛是如我所愿地拿目光穿过他遭遇的疑问,定在我这个任谁看来都是纯粹外人的背上。
我太能假想他的为难了。
稍加推断就能得出,一旦马赛点头,附和了汪岚的说法,他表示他们之间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他真的不知情--流传到大众的思路里,这份否定会立刻被崇尚坚贞的人们鄙视成糟粕。多假的声明,多无情的撇清啊,这个男人只不过在关键时刻为明哲保身而抛弃女友罢了。
事情的真相永远无法得到明辨的那天。
于是汪岚也意识到自己设定的理由是多么进退两难。她读着马赛在困难重重中选择了沉默的嘴唇,心里的痛楚被另一种宿命感般的无奈与懊悔狠狠地揪成一团。
我看着专卖店里镜子照镜子中间,自己被反射回来的背影。
就是以这个样子离开的啊,裙摆还坐皱了一点,白色的衬衫为什么让我的肩膀看起来变宽了呢。
这样的人,靠几双鞋子怎么救得了颓势?鞋子,衣服,袜子。发型,皮肤,身高。皮,肉,血。连同性格,灵魂。除非通通换掉。
我这种衰鬼只能回炉重造才有重新开始的可能吧。
因此柜台小姐抱着三个粉色的鞋盒走到我的面前,对我公式化地逐个确认颜色和码数时,我突然眯了眯眼睛,然后把信用卡插回了钱包夹层。
不好意思--我回到她的解说里,打断她即将完成的业务,我不想要了。啊?是吗?哪一双不想要了呢?全都不想要了。很不好意思。就算了吧。我收拾着放在身边的雨伞和手套,谢谢。……她的脸色必然是有些愠怒的,在职业道德的忍耐下却看来反衬得更明显。我知道自己的变卦非常糟糕和恶劣,但确实是,十分钟前还排场盛大的烦躁此刻被清了个彻底的场。太无力了,从刚才一路踏进店铺时,我的身影应该就是落魄的才对,等平静下来,才能知晓自己的心脏跳得多么勉强。
你在哪儿?
我去探望一个朋友。我在路上回复马赛的短信。
不在家?什么时候回家?
今晚不回,住她那里。
好吧。他把话头留得很显眼,但我没有接。我精力有限,也不打算掺和进去让他原本就有限的选择项再多上一层枷锁,我可以眼睁睁等一个结果,在那之前我不具备这份能力,也谈不上义务,更没有信心可以凭自己让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今年m家出了新的水钻嵌跟系列,等你这双脚消肿了以后啊,我们一起去买吧。今天我原本都已经要刷卡了,想到你,生生忍住了。我一边给章聿榨着果汁,一边这样描述之前的经历。
挺好嘿,以后你要是有什么购物冲动,一想我,就能压抑住了哦?怎么讲的……跟美剧里想要败退性冲动时就默念姥姥的名字一样……章聿笑笑:你看起来精神很差啊。你这个做孕妇的人还管别人的精神状况?下次是不是该你给我让座了啊?关心你嘛。
……那我才想哭呢。我环顾她的家,……阿姨和叔叔呢,不在家?我妈出去搓麻将了,我爸去见老朋友。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所以才让你今天过来陪我睡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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