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波的手已经按在了枪上,俞向晚也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至于庄叔颐,她早就看这群人不顺眼了,如果说她本来还有理智的话,现在大概是连一点也没有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声音出现了。
“你们在干什么?想把我的妹妹怎么样?”这声音是清子!
庄叔颐吃惊地回过头去。
清子带着一列的卫兵就冲了过来,气势汹汹。庄叔颐还从没有见过有日本女人跑得这么快的。但说是跑也不大对,清子还一直保持着小碎步呢。
这可真是神奇。
“夫人,这是您的妹妹?不对啊,她听不懂日本话,是个中国女人。”队伍里的长官先是脱帽致敬,再是发出了疑问。
庄叔颐应当要犹豫,她不久前才要信誓旦旦地否决了这条路。可是现在,她是否要顺着这个台阶下呢。
清子上前来拉了她的手,双眼露出哀默,劝说道。“我知道你想喜欢他,但是你不能这样抛弃你的姐姐啊。你怎么能如此无情呢?梅。”
庄叔颐沉默地望了望她脸上的哀求,又望了望她身后那些持枪的日本士兵,在心底深深地叹息。她终究是和从前不同了。
也许她一样可以拼尽全力去战斗去抗争,但是这一切的前提,绝不是建立在牺牲别人的性命之上。阿年当然会护着她。
但是她再怎么天真,再怎么傻,也该知道他并非刀枪不入。一颗子弹不能拿他怎么样,十颗、百颗、千颗、万颗呢?在如此悬殊的差距之下,庄叔颐那一腔总也不熄灭的热血,终于平静下来了。
没有什么抵得过死亡。
“对不起。”庄叔颐用日语回了这一句。用的是清子教她的京都腔。这柔软的语调一下便说服了在场的所有人。
这确实是个温顺的日本女人。只有大和民族的百合花,才会如此叫人心生向往。
可是对于庄叔颐而言,这一句话大抵比千万柄刀剑刺在心上,更叫她疼痛,比在大众面前赤身luǒ_tǐ,更叫她羞愧难当。
她好像站在一个巨大的太阳下面,那炽热的耀眼的光芒之下,她的这些罪孽无所遁形。
她竟然为了活命,说自己是个日本人!
庄叔颐恨不能此刻自己便能下地狱去,好叫自己上刀山下火海,承受拔舌之痛,来偿还这一刻的愚蠢和懦弱。她竟然违背了自己。她就是个苟且偷生的懦夫!
清子再一次救了她。
可是庄叔颐宁可自己死在这里,也不愿尝到这份屈辱。
“榴榴,你快走吧。”清子驱赶走那些跟随的人,轻轻地握住庄叔颐的手送别。她欣喜地发现榴榴没有排斥她了。
但是下一刻,清子便意识到,榴榴并非是不排斥她,而是被她自己击溃了。
“榴榴,你怎么了?榴榴!”清子发现了她的眼中没有焦距,好似是魂魄飞离了这具可怜又可鄙的躯壳。
庄叔颐无神的双眼,泪如泉涌。她没有一点声音,唯有那眼泪滑落脸颊,发出的细微声响。她这种哭法反倒叫看得人感到伤心欲绝。
“榴榴,你……”这眼泪终于流淌进了清子的心里。
清子不需要多加思考,便得出了那个叫她震惊的答案。
她们,她的国家,真的做错了吗?竟然令她那坚韧不拔的挚友伤心痛苦至如此地步,甚至只为了这等小事,这叫她活命的一点变通都无法忍受。
颠倒的世界,终于在清子的眼中翻倒了回来。她震惊地发现,这所有的一切错得离谱,然而之前的自己却视若无睹,就好像是病入膏肓,自己却丝毫没有察觉。
应该说是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察觉不到。那种伟大的荣耀的错觉,将整片红日遮掩,只剩下叫人不寒而栗的可怕的惨白。
这世上怎么会有夺去别人的土地,别人的家园,别人的性命,还是正义的事情呢?不管是为了什么,鲜血证明一切的邪恶和残忍。
她的国家早就错得离谱。
只是她们,谁也没有发现,谁也不肯发现罢了。
那么榴榴呢?深爱着自己祖国的榴榴,该有多么地痛苦和伤心啊。她的国家侵占了挚友的祖国。而她在民国二十年时竟然还写了那样一封信。
那是一封信吗?不!那是一把刀子。她用那封信在榴榴的心上,在那道热爱祖国而受伤的伤口上又狠狠地扎了一刀,毫不留情。偏偏她自己竟毫无知觉,还洋洋得意于自己国家的强大。
清子觉得胸口闷极了。她无法想象榴榴在知道祖国失去了国土之后,发现她这个挚友也是帮凶之一的那个瞬间,会有多么的无奈、痛苦和失望。
清子望着她深爱的挚友,犹豫了许多次,却还是问了出来。“榴榴,你恨我吗?”
“是的,我恨你的国家。我恨你身后的那些凶手、屠夫。也恨……没有办法仇视你的我自己。”她应当要恨她的。
这不是两个人之间的,是两个国家,是侵略者和被侵略者之间的,血海深仇。这是无法被原谅,也决不允许被原谅的仇恨。
可是庄叔颐的良知却像个傻子似的,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眼前的这个女人,没有杀过人,没有杀过她的国人。她不是侵略者,她不过是,她不过是生在了那个国家。
可是那又怎么样?她的父亲杀过,她的兄弟杀过,她认识的,她身后的,一切都是顶着中国人的鲜血,才站在这里的。她是个帮凶!她不值得被谅解!
哪怕她一次又一次地救过自己,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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