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冬儿从呆在原地的陈学海手中拿过酒碗,与施兰生碰了一下。
陈学海见田冬儿身上似乎冷的抖了抖,正要上前,田冬儿已神色如常。
田冬儿举着酒碗冲施兰生笑道:“我家公子原是喜欢你这饱读诗书的人儿,只是他打小儿得过肺痨,见不得酒气,我代他饮了!”
田冬儿一仰脖,半碗高粱,一滴不剩。
她冲众人一笑,众人只觉得一道光彩打在自己脸上,晃得看不清人。田冬儿道:“打扰了,还请众位帮我看着我家公子,莫要喝酒才是!”
说罢,田冬儿转身去了。直到她脚步声远了,众人方才如梦初醒。
陈学海将目光从那木梯上收回,看看施兰生。
施兰生仍是手握那半碗酒,丝毫未动,僵在那里。
陈学海拍拍施兰生的肩膀,施兰生方才回过神,手中酒碗落在地上,摔成两半。
“兰生兄弟,你还好吧?”陈学海忙问。
施兰生脸色煞白道:“兰生不胜酒力,要回房歇着了,大哥见谅!”
陈学海忙道:“哪里,哪里。”
当夜陈学海与施兰生及几个船工挤在一处歇息。施兰生似乎疲倦异常,盖着被子一动不动。陈学海连日身体劳顿,虽与他人共卧一榻浑身不自在,翻了几翻也就朦胧睡去了。
第二日,陈学海一睁眼,大铺上空荡荡只剩了自己一人,忙上了甲板极目望去,四周山高千仞,两岸飞瀑流水,端的是迤逦壮阔。更兼此时乃是晚秋时节,漫山层林尽染,当真美不胜收。
学海忙三步并作两步跑至冬儿的客房,轻轻敲门道:“冬儿,到蜀地了,我陪你去看看风景!”
半晌,吱呀一声门开了,田冬儿仍是昨夜那身装扮,脸色却惨白如纸,倚在门框上喘气。
陈学海心中一惊,怎么昨夜春花般灿烂的人儿此刻便如同枯萎的秋叶似的,半点精神也没了。
“冬儿——”
“公子自去游览,冬儿累了,想多睡会儿。”说罢,田冬儿闭了门又进去。
陈学海愣在门外,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他心中憋闷,喃喃道:“你不喜欢我和兰生来往么?”
“公子交什么样的朋友,哪里轮得到我们下人来管。”屋内轻飘飘地飘来一句。
陈学海何曾受过这等气,硬声道:“那我究竟如何做得不对了?”
屋内却再无声音了。
陈学海心中不平,对那满江红枫绿树,游鱼白鸟再提不起半点兴致。
学海顺那木梯下底舱,正遇到施兰生从里面拿了条缆绳出来。施兰生手中有物件,只得点头笑了笑。
陈学海便拱了拱手,算是打了招呼。
陈学海只觉得施兰生对着自己也生分了许多,不复昨夜同吃同饮那般热情,两人之间似乎隔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陈学海心中只想着昨晚南七所讲,草木幻化人形的“山鬼”,只不过才半日,这田冬儿和施兰生都变了模样。
陈学海只得在那大铺上硬躺了半日,一边琢磨倘若真有山鬼,到底是美艳的田冬儿还是俊秀的施兰生,尚未琢磨出个究竟,便被船儿摇晃的昏昏睡去。一觉起来已是午饭时分,陈学海忙又去看冬儿。
冬儿喝了碗粥,便又说累了,陈学海收拾了餐盘便出了客房。见冬儿只是精神不好,却似乎并未生气,陈学海本已沉到谷底的心情又渐渐高涨了起来。
到了晚间,江上一片晚霞映照的半江青绿半江绯红。江上渔家从渔船升起的点点炊烟在空中开出洁白的花,又散掉,然后再在那散掉的点点氤氲里,开出新的花。
陈学海不禁痴痴望着江上风景。
“烟波万里扁舟小,静依孤篷,西施声音绕。涤滤洗心名利少,闲攀蓼穗蒹葭草。”
耳中听得有人在念这首《蝶恋花》,陈学海便接口道:“数点沙鸥堪乐道,柳岸芦湾,妻子同欢笑。一觉安眠风浪俏,无荣无辱无烦恼。”
陈学海回头,望见正在笑看自己的施兰生。
施兰生此刻换掉了白天做工的短衫,穿着读书时的半旧月白长袍,风雅如秀树。
施兰生见了陈学海开怀一笑道:“学海兄,原来也爱读这《西游记》?”
陈学海也笑道:“惭愧惭愧,家中本是只叫读经史子集,无奈我看了那些便头痛,却是对这些闲书游记和诗词稍能上点心。”
施兰生笑道:“原来我与兄长同病相怜。”
陈学海道:“这《西游记》虽是传奇志怪,却借妖魔口,说人间世。这《蝶恋花》寥寥数字,写尽渔人看淡风烟,逍遥江上的人间之情,可不比那些八股文章通顺的多了?”
施兰生上前两步,与陈学海并肩看那江上风景道:“学海兄这‘看淡风烟,逍遥江上’八个字,真可谓是兰生毕生心愿了。”
陈学海惊讶道:“兰生你此刻不正是逍遥江上吗?”
施兰生清秀的眉毛微皱,眉间有不符合他年龄的沧桑,轻声道:“兰生未历经风烟,怎可谈看淡?未搏击沧海,又如何逍遥?”
陈学海拍拍施兰生的肩头道:“想不到兰生还有这等志向,当真叫为兄佩服!为兄虽不饮酒,但你若来浙江,我定要与你喝喝绍兴女儿红,不醉不归!到时我们同看‘烟波万里扁舟小’。”
施兰生道:“只怕你那冬儿丫头若见我与你饮酒,还不将我的酒碗碰碎?有这等丫头同欢笑,兄长才是‘一觉安眠风浪俏,无荣无辱无烦恼’,羡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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