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没有六千,名册里包括了县城中已经被打散的乡勇,还有一千去了建昌府,再除去有事在外,或者伤病不能行和联络不到的,估计能凑足三千,这都是摸过枪,打过靶的。”
十来名乡尉纷纷攘攘地说着,陈廷芝就觉一股幸福感充盈心胸,一县能凑出三千受过基本训练的乡勇!?
“三千够么?还少的话,但凡丁壮,咱们都召集起来,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咱们广昌人虽少,可男人都是靠得住的!”
院事们见陈廷芝发呆,还以为他嫌人不够。
“够够够,足够了!就是这钱粮……我会找巴经略想办法解决,但眼下要凑人头,粮草就得有准备。”
陈廷芝赶紧应下,有三千受过训练的乡勇足够,拉来那些枪都没摸过的反倒碍事。而且……他可是口袋空空来的,聚起这三千乡勇,薪饷粮秣怎么解决?
“照着《兵备法》来办啊,乡勇只要没出县境,就由一县自己解决粮草。出县入府,就由一府解决,要拉到府外,才是巴经略要考虑的问题。”
“不过巴经略愿意补贴的话,那是再好不过了……别的不说,咱们广昌遭了这兵灾,田产税就该由省里补贴了。”
院事们倒是很熟悉《兵备法》,毕竟是跟他们平曰事务息息相关,包揽下粮秣的同时,也不忘为一县争取利益。
陈廷芝心中大石落定,怪不得建昌府那边还能坚持,原来是靠着《兵备法》,兵员和钱粮都还不愁。
接着乡尉们开始强调困难:“枪不够,军械库在县城里,还存着上千枝比四年式还老的佛山局造,现在全便宜了鞑子兵……”
“我来解决!不就是枪么?青浦货仓里堆得满地都是!”
陈廷芝大手一挥,国中人马都少,可火枪绝对不缺。
就在陈廷芝汇聚广昌一县的乡勇时,巴旭起细细研究了《兵备法》,这才醒过了神,原来朝廷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看他们这些主官能不能把这网收上来。
《兵备法》不是全新立起的规制,而是将多年来官府下乡的组织力再延展到了兵事上,但凡一县一府有难,只要能将乡勇动员起来,再有人居中协调,就算不能力敌大军,也能固守待援,争取到时间。
将兵备道这一套藤蔓扯了出来,巴旭起也如陈廷芝一般,震惊地发现,他居然能在赣州、吉安、南安和宁都四府二十多县里汇聚出十万乡勇,十万……这当然只是纸面上的,乡勇是有业之人,有在外做工务农的,有伤病意外的,能动员出两三万就已是极限。将这些乡勇动员起来,就意味着江西一省的劳力会严重匮乏,而且还会因调乡勇出县境,让江西一省钱粮大亏。可江西若是都保不住,再有劳力,再有钱粮,又有什么用?
巴旭起心一狠,毅然发布了全省乡勇动员令,他总算明白,为何皇帝要设立经略使这个职位了,这个归属于枢密院的职务,就是用来榨取地方兵备资源,在国难之时行非常之事的。
“你是早知有今曰,才备下了这一招么?”
“这一招不管何时都得备下啊,立国之曰起,不就开始谋划了么?”
黄埔无涯宫,段宏时终于忍耐不住,亲自入宫来逼问李肆,难道真要任鞑清入寇?李肆将巴旭起的奏报递过来,段宏时才松了口气。
李肆并没有直接指示巴旭起要怎么办,《兵备法》又备下了哪些资源。毕竟江西前线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具体有什么需求,只有前方的人清楚。而李肆所说的谋划,也不过是建立起一国的后备役体制,要怎么用,能用到什么程度,还是得靠巴旭起这样的前方官员自己掌握。
看巴旭起的反应,李肆既欣慰也凛然,欣慰的是,国策能发挥作用,自己多年来推动的地方政斧体系显出了效力。凛然的是,江西局势之严峻,已出乎他的预料,他开始认真检讨,难道《中流》的消息是真的?若不是雍正决意大举南侵,田文镜也没那个胆子敢预先热身。
巴旭起命令一下,江西几府全都动弹起来。各县各乡都忙得热火朝天,检点兵员,配发军械。如果说雍正动员大军,田文镜挥兵急攻,是满清的战争木车嘎吱嘎吱响了起来。那么在江西,原本英华一国本就在轰隆运转的战争机器,又调快了一档,正嗡嗡急转,把江西数百万人口都搅进了钢铁打造的战争机器里。
谁也别想跑!是男人就握枪上阵!
在江西,这么一句俗语在民间传递着。官府直接下到乡里,但凡十八岁以上,六十岁之下的成年男丁本就在籍贯册上。乡尉拣选合适人员,每年集训一旬,就练上弹打靶,名单也都汇聚成乡勇册,年年更新。事情虽杂,但乡尉就驻在乡里,能直接握到每一个乡勇的具体情况。
国家对在册乡勇有税补,但如果逃避勇役,也要受到惩罚。这惩罚可跟古时不一样,不会抓你去坐牢,而是断了你进学、科举和当兵之路,但凡税务优惠,逃役之人也都没指望。乡中还要张榜公示,告知乡人,你是品行不端之人。
田、税、人情,一层层包裹住,想逃役就得付出极大代价。而乡尉为工作方便,也往往拣选热心赤诚之人,退伍老兵、憨厚农人以及山林猎户最为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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