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芳美早已忘记了哭泣酣然入梦,然而,外婆的这番感慨一定传达到了芳美的内心深处。一定是这样的吧。
自那以后,十年过去。年迈的一子女士变得非常容易生病,并时常住院。那时候,店门紧紧闭着,暗沉沉的店里,留下来的那些妖怪无聊得发慌。为了引人注目,它们常常引发家鸣胡闹一番,可并没有谁真的注意到它们,就在那时,一子女士出院回来了。妖怪们喜出望外,却发现她连独自打开店门的力气也所剩无几。原来,她是特意求得医生许可才回到了这里,她说既然时日无多,那么这里便是最好也即最后的场所。
白天,亲戚们轮流照顾她,那时一子女士就会央求他们把店铺打开,她坐在收款桌边,远远地凝视着店里的古董。这些曾是她看了一辈子的光景,一些古董被买走了,一些古董被卖回来,无论如何,在她看来,它们都是朋友一般的存在。
夜。
店铺重归宁静。突然,本该在里屋安睡的一子女士拉开格子门,走进店里。
白天的时候,芳美的母亲过来照顾她。母女俩聊起往事,顿觉十分怀念,待芳美的母亲回去后,一子女士仍被这种情绪鼓动着,久久未能入眠。尽管已是深夜,她仍坚持走进店里,点亮了那盏被称作“女王之灯”的最大的煤油灯,四周立刻染上一片七彩。
“嗯,是爷爷吧?”
店内空无一人,一子女士却像与谁攀谈似的问道。
“还是说……”如同等待周围的回应一般,一子女士顿了顿,接着道,“一开始,我以为教我如何落子的是爷爷,因为这方棋盘是爷爷最珍视之物,可是,与多轨先生互通书信这么多年,每每把棋子摆在棋盘上,我都觉得并非这么回事……”
周围的妖怪一直静静听着。
“爷爷常说,古物中往往寄宿着灵魂,所以,一定是你们吧?因为现在我也感觉得到,周围充满了某种温暖、温柔的气息。”
妖怪们一言不发地听着,安安静静一字一句地细细品味。
一子女士回到收款桌边,拿出日记本,一页一页翻看着。已经没有力气逐字逐句地细读了,尽管如此,她仍旧从日记第一页开始,反复回味着时至今日的全部人生,动作轻柔。仿佛每翻一页,纵使再也看不清那些文字,仍旧有无数记忆此起彼伏,喧嚣着停宿在心口的某个位置。
店铺里,渐渐会聚起上百只妖怪。
终于,翻完所有日记,她轻轻地牵动了一下唇角。
“谢、谢、你、们。”
日记从手中滑落。一子女士合上双眸,陷入永久的沉眠。
自始至终,我都注视着所有的一切,不知什么时候,眼睛里溢出了止也止不住的泪水。
啪,啪,啪……
耳边传来悦耳的落子声,我睁开眼睛,只见花灯堂中,名取先生正坐在收款桌前,一面查阅着芳美小姐的笔记,一面默默地把棋子放在棋盘上。在他周围聚集着上百只古董妖怪,正屏息凝视,笹后和瓜姬则戒备地站在身后保护他。
我知道,从昏迷到现在,其实并没有过去多长时间。文字妖怪展示的梦境不过吉光片羽,和从前我归还妖怪名字时所见的梦境没什么两样。说起文字妖怪,它们似乎和流下的眼泪一道,成群结队地飞离了我的眼睛,乌泱乌泱地钻回散落一地的经书和古籍中。它们离开后,我终于能够看见周围的妖怪了。
“总算舍得醒了啊,体质虚弱的家伙!”
猫咪老师突然一脚踢中了我的头。
“痛……住手,猫咪老师!”
“太好了……看样子已经没事了吧?”名取先生问道。
“名取先生……笹后和瓜姬也在啊。”
“哎呀哎呀,总算回到看得见的世界来了呢。”名取先生耸了耸肩,打趣道。
“啊,芳美小姐呢?”
“觉得她有些碍事,只好请她暂时离席咯。你现在醒来也好,快来帮我一下,多轨透同学。”
“请别再用那个名字叫我了。现在没必要那么叫,不是吗?”
“好吧,夏目,我念数字,你就根据它们表示的位置来落子。刚好现在马上就要分出胜负了呢。”
“啊,好的。”
“它们所说的了断,其实就是指这盘棋的胜负哦。从现在开始,夏目,就由你来做妖怪们的对手吧。”
名取先生尚未得知我已从梦境中看见了一切,仔细叮嘱道。
“慢着,这小子并不是那个男人的孙子吧?”
不知何时回到原位的达摩挂画抗议道。
“不过,至少算得上有缘人吧。对不对,夏目?”
“呃,嗯。”
直到刚才为止,那些在梦境中出现过的人,虽然我从未亲见,但也的确称得上有缘人。
“那好吧。反正落子之处早已定下了。”
接下来,名取先生代替妖怪与一子女士,我代替慎一郎先生,杀入收官阶段。我根据名取先生念到的数字一颗颗落下黑子,不一会儿棋盘上已经布满二百多颗黑子和白子,终于到了定乾坤的时刻。
“十四的九。”名取先生于此处落下白子,问道,“终局了吗?”
一子女士那封信上染了污渍的部分,用汉字和片假名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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