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果从一开始便知晓今日的结局,她再也不想和段承宇有任何瓜葛。她用十年时间学会放手,只盼来生她可弃剑执花,不再漂泊无依。
云依斐的五识渐渐消散,她渐渐感知不到这个世界,正红的婚服与鲜血的颜色混为一体,看起来就好似婚服刚浸了水,湿漉漉地黏在她的身上。
地上躺着三具尸体,云依斐、纯熙、还有那死不瞑目的唐义璋。燕朝大将军就这么死了,士兵们一时间没了主心骨,宛如无头苍蝇般握着剑站在原地,不知该做些什么。
夜幕彻底降临,忽地,片片雪花从夜幕中飘落,落在云依斐的婚服上,好似衣服上精绣的花样。
更多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积攒了几日都不见下的雪,拉本儿一般在此刻坠地,不多时,整个大地都染成了白色。云依斐的尸身被大雪覆盖,艳红的婚服在雪地里好似一颗朱砂痣。
大雪掩埋了云依斐的尸身,而那千里之外的江都,今夜竟也下了雪,飘落的雪花,被风卷进江都天牢的铁窗里,落在一个身着明黄色服饰的人身上。
他手脚上都带着沉重的镣铐,身上的衣服早已破败不堪,但若是细看,依旧能够看到他胸前的金丝龙纹,他不是旁人,正是刚承袭皇位不久的段承宇。
段承宇已在天牢里呆了四月有余,昏天暗地,不知今时几何。
正在这时,牢门外空荡的过道里,忽然传来一阵铁门打开的沉闷声响,随即便是细碎的脚步声,听动静,正好是朝他这里走来,段承宇听闻此声,费力地抬起头,朝牢门外望去。
段承宇凌乱的头发下,露出一张疲惫不堪的脸来。高挺的鼻梁上有几道血痕,往日里精神的剑眉,被一道伤痕划断,四个月的折磨,竟未磨尽他眼神里的锐气。
他凌厉的目光,紧紧盯着牢门外的过道,不多时,便见一名女子,穿着苍色斗篷,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女子衣着华贵,在牢门前站定,取下了罩在头上的斗篷。段承宇看清来者,正是他之前册封、却尚未来及迎娶的皇后——钟情。
很小的时候,在云依斐被父亲接进府里之前,他就喜欢钟情,但钟丞相是越王师,父亲是襄王,他和钟情注定不能在一起,可他就是喜欢这个如水一般温顺清澈的女子。
那时的云依斐,初到府里,眸中神色常是阴翳,却在父王母妃面前笑意盈然,他不喜人作假,更不喜被父王左右人生,云依斐与他指腹为婚这件事,叫他一直都很抗拒。
父王到死,心里都只有皇位,很少有时间看顾他和母妃,偶尔在府里,对他也是格外严厉,一味地只知叫他读书练武,却从不关心他到底想要什么。
长久以往下来,父子之间,早已离心离德,他的人生选择,便也不自主的与父亲作对,父亲着眼于皇位,他便渴望平凡的生活,父亲叫他娶云依斐,他便多一眼也不想看她。
后来父亲落败于皇位之争,越王登基,襄王府抄家,段承宇在母妃母家的帮助下出逃,云依斐作为战死功臣之后,本已经接到了入宫为妃的圣旨,但没想到,她竟然抗旨,追随他逃出了长安城。
那时候,他方才看到云依斐对他的心,可是这份感动,很快便被心中的仇恨所淹没。
过去他不在乎权势,那是因为没有失去过权势!
逃亡的那些时日,他宛如丧家之犬,尝遍人间冷暖,他那时才明白权势的重要,才理解父王定要得到皇位的决心。
从此之后,他伏蛰在民间,慢慢积攒实力,想伺机造反,夺回权势。却不想,越王夺位后,好大喜功,想开疆扩土,却无心智城府,不消几年功夫,周朝民间已是怨声载道,陆续开始有地方大臣造反,自立为王,高举讨伐暴君的旗号。
周朝四分五裂,而他段承宇,在云依斐的帮助下,亦是建立了自己的割据势力,十年光阴转瞬即逝……
就在半年前,钟丞相杀了越王周戾帝,并来信给他,叫他回来承袭皇位,他那时心里只有皇位,十年的执念,叫他怎能不动心?
再兼他本来的目的就是夺回大周江山,钟丞相无疑是给他提供了捷径,他不顾云依斐百般劝阻,去了江都承袭皇位。
钟丞相的条件,便是立他女儿钟情为后,钟情曾是他喜欢的女子,他不讨厌,再兼对皇位心切,用一个后位就换到皇位,对他来说就好似芝麻换黄金,他想都没想便应了。
却没考虑到云依斐的感受,她一直在他身边,叫他误以为,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不会离开他,虽然没有给她后位,但是他绝不会亏待她就是,她是识大体的女人,不会在乎这点儿名分。
谁知立后的圣旨刚下没几日,钟情入宫谢恩,他喝了钟情一杯酒,醒来后便已身处天牢。
皇位刚坐满一个月,便成了阶下囚,恐怕,他早已是天下的笑柄。
念及此,段承宇苦笑一下,看向牢门外的钟情,冷声问道:“你来干什么?”
他低沉的声音在空荡的牢房里回荡,钟情看着眼前如此模样的段承宇,眼眶渐渐泛红,在她白皙的皮肤衬托下格外显眼。
钟情双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只觉浑身乏力,她双腿渐软,扶着冰冷的牢门方能站稳,她哭着语无伦次道: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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