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一抬眼,曹璺立在面前。
“你也要阻止我?”
曹璺淡淡一笑,上前扶起他道:“你说呢?”
“无论你们如何阻拦,我都决意前去!”
“我知道。”
“此去凶险万分,或许再不能回返。”
“我知道。”
曹璺答得淡定从容,倒令他十分诧异:“玉儿,你?”
“既是要去,也不能如此衣着随意,倒叫人笑话我这个做妻子的不贤。”她挽起他的手臂,向后院带去,“让我为夫君好好梳洗一番,再去可好?”
“好……”他心中极暖也极悲,对这个深爱一生的女人又多了一层赞叹敬佩。这些天来,他所想所忧皆是如何解救吕安,而她默默守在自己身边,却已将生离死别都想透。
“你是不是,早已将我与孩子们托付给了巨源?”曹璺一边梳理着他如墨的长发,一边问道。
“是。”
“巨源宽仁慈爱,有他照顾孩子们,我很放心……不过,我是不用的。”
他听出话中端倪,慌忙按住她的手道:“绍儿还小,他不能没有娘亲!”
“我也不能没有你……你知道的,我自小被父王骄纵惯了,向来任性。”她拂开他的手,细细为他梳好发髻,又一件件为他穿好衣衫,随后退了两步,倚臂托腮望着他,流露出少女般的羞涩与钟情。
“玉儿……”嵇康担忧地看着她,不知她心中到底想的是什么。
端详了许久,她发觉差了些什么,伸手将挂在自己腰间的玉珏解下,为他系在相同的位置。这玉珏是他二人大婚洞房时,他送她的定情之物。又细看了一番,这才满意道:“如此才好……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金如锡,如圭如璧……我的夫君便是这样的君子,胜过世上千万人……”说到后面,语调已哽咽不堪。
“那是因为我有你……”他轻轻将她牵入怀中,想用尽全力再感受一遍她淡淡的幽香,暖暖的体温。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动摇了,只想全身心融入这无边无际的柔情里,抛开世上所有道义与牵绊。
“康……”
“嗯……”
曹璺捧上他清俊的脸庞,踮起脚向他唇上深深吻去。他闭上眼,任由她肆意地吻着,两行清泪顺着脸颊不住滑落。就在悲伤泛滥之时,他忽觉口中顶进一个苦涩之物,随着她舌尖的推动滚下喉咙。下一秒,她的容颜开始变得模糊,眼前的一切剧烈旋转起来,身子不由自主向后倒去。
她,她竟然……
曹璺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安置在床榻上,俯身凝望他片刻,目光坚定。
“不……”他拼命地想摇头,却已使不出一丝力气。
曹璺朱唇微笑,在他额上落下一吻,轻柔道:“这一次,轮到我说对不起。我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与钟会的孽债皆因我而起,就让我去了断吧……”
不!!!
看着她纤柔婉丽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他在心里发出凄厉的呐喊。
可惜她根本不可能听见。
官府内,府官端坐堂上,吕安因拒不认罪已被打的遍体鳞伤。钟会一身便装,悠闲地坐在一旁饮茶,等着嵇康到来。却听手下来报:“大人,一个女子闯了进来,说自己是什么亭主……怎么办?”
钟会一听,放下茶盏,道:“让她进来。”说罢,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门外。
一束白光向堂上一点点靠近,渐渐幻化出一个倾城绝丽的身影。
钟会呼吸一窒,痴看着她。这么多年过去,为何她还是这般容姿倾城,勾魂摄魄?为何,为何……
“士季哥哥,许久不见。”一个绝美的声音随风飘来,是她的。
钟会攥紧衣角,好不让自己做出任何不妥之举。
“堂下何人?”府官问道。
“已故沛穆王曹林之女,嵇康之妻,长乐亭主。”曹璺道。
“亭主有礼,来此何事?”府官接着问。
“为人洗冤。”曹璺答。
“何人有冤?”
曹璺一指旁边的吕安,道:“此人有冤。”
“哦,何冤之有?”府官仍是一副道貌岸然。
曹璺不再理会他,目光转向一旁的钟会:“吕安有何冤情,想必你最清楚。”
钟会紧绷着脸,冷道:“公堂之上,还请亭主不要胡言乱语。吕安是否有罪,自有王法定夺。我也只是奉命听审,并不知什么内情。”
“好,钟大人,你既不知内情,便请看看这份状纸,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她说着将嵇康写好的状词递到钟会面前。
钟会接过瞟了一眼,冷笑道:“这状词乃嵇康手书,为何他不来?”
“此事与他毫无干系,不过是为了与吕安的兄弟之情才牵扯进来。如今他身体有恙不便前来,由我替他送上状纸,为吕安鸣冤。”她边说边缓缓走近钟会坐席,待来在他面前时,忽然压低声音道:“你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是你我之间的恩怨,走到今日都是孽债,又何必连累他人?”
“哈哈,哈哈哈哈!”谁知钟会竟毫不顾忌旁人,大笑过后高声道:“亭主还请自重,不要信口雌黄。你倒说说看,我与你有何孽缘?莫不是嵇康胆怯不敢前来,叫你一个妇道人家来出卖色相,替他的兄弟求情么?”
“钟会,你!”曹璺当即恼红了脸。
一旁被打得昏昏沉沉的吕安听了钟会之言,也清醒过来,嘶哑道:“嫂嫂,不要跟他多说,没用的……别管我,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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