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几日,便又是曾家一月一聚的日子。
已近深秋,午后光景短得仿佛只是眨眼的刹那,随即便是夕阳西下的黄昏了。唐宁慧看了眼自鸣钟的时间,便替笑之换了身夹棉的大红织福字的唐装。笑之的皮肤白,穿了那大红的料子,真真是一团雪似的晶莹粉嫩,让人恨不得亲上几口。
而她只是略略整理了发髻。由于曾连同一个钟头前挂了电话回来,说会与他爹曾万山一起回来,她便带了笑之先去万福堂。
曾家三姐妹,曾方颐、曾静颐、曾和颐三朵花似的,姹紫嫣红,都早早到了。曾夫人有四女,但是曾盛颐她一直未曾见过。听曾连同说,他这位五姐一直待在国外,他已经许多年未见了。
曾家三姐妹本是围着曾夫人说说笑笑,见唐宁慧与笑之进来,亦知很多事情彼此心知肚明,也不再扯着笑脸装和气了。
唐宁慧带了笑之按惯例向曾夫人福了福身:“夫人。”笑之则行礼唤了声:“祖母大人。”曾夫人端着茶盏,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
曾静颐瞅了瞅笑之和唐宁慧,皮笑肉不笑地道:“娘,我们曾家如今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这不,妻不妻,妾不妾的,连身份都没有的人,也好意思来这家宴。娘,你说这成何体统啊?”
这话分明是针对她的。唐宁慧垂眼站着,没有言语,再说,她也不想搭理。
一瞬间,气氛冷然僵凝。
正当此时,年纪最轻、城府也浅一些的曾和颐用手绢捂着嘴扑哧一笑,笑盈盈地朝曾静颐横了一眼,似啧非啧地道:“三姐,你也真是会挑理儿,都是些有娘生没娘教的杂种,你让人家懂那些个长幼有序、明媒正娶的体统,还不如对着牛弹琴来得快些呢。”
唐宁慧不由得脸色一变。显然这些人把她的来历都打听得一清二楚了,否则不会这般说话。
曾夫人坐在太师椅上,端着茶盏,垂了眼帘,右手捏着茶杯盖子,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拨着茶末子。曾方颐则站在她身后替她轻轻捶肩。两人一直保持着自己的姿势,仿佛屋子里根本无人言语一般。
谁都不曾想到,下一秒响起的却是笑之清清脆脆的稚嫩声音:“娘,谁是有娘生没娘教的杂种?”
在宁州的时候,唐宁慧对外宣称自己是已婚妇人,因战乱与丈夫失散了,住的时日一久,左邻右里见她举止有礼,说话斯文,从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知她是个庄重的女子。后来大家知道她在学校教书,平时得闲也愿意教他们的穷娃子识几个字,大伙都敬她是一位女先生,所以对她十分客气,从来不会恶语相向。
笑之的玩伴自然也是左右邻居四五岁光景的孩子,最多偶尔吵架之时,说一句“你这个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或是“你这个没爹的”,或者平日里问:“你爹呢?死了吗?”笑之自然从未听过“有娘生没娘教”之类的脏言恶语,一时好奇心起,便发了问。
这些话让孩子听了去,是污了他的耳朵。唐宁慧转身便吩咐王妈与巧荷等人,带笑之到院子里玩,自己身边只留了一个丫头。
自曾方颐家那死人事情后,曾连同关起门来,把自个儿小院子里的人又通通查了一遍,又赏又罚的,雷霆雨露俱施了一遍,牢牢地给仆妇下人们灌输这么一个思想:只要对主人忠心耿耿,自然亏待不了他们;若是不忠,有十个脑袋也不顶用,弄得一群下人个个心寒胆战、老老实实的。曾连同又再三叮嘱唐宁慧,哪怕是在自个儿府邸,身旁也须带几个人,任何情况下不得离开左右。
笑之走后,唐宁慧这才好整以暇地抬手压了压鬓角,淡淡微笑:“六小姐,你说得确实在理。我呢,的确没名又没分,妻不妻,妾不妾的,可如今我偏偏最有资格站在这里,原因很简单,我不说大家心里也明白得很,因为我给曾家生下了儿子,连大帅都赞我为曾家立了功劳。而你们虽是曾家女儿……”唐宁慧说到这里,止了口,露出意味深长的一抹笑意。
在座的数人脸色相当不好看。曾家三姐妹俱知,没生下儿子是母亲心头的一根刺,这大半辈子,念一次疼一次。她们没想到唐宁慧居然也趁势撕破了脸,揭开了彼此的伤疤。
曾和颐已勃然大怒,一张俏脸气得通红:“我们虽是曾家女儿怎么了?你的意思是我们没有资格站在这里?唐宁慧,你……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唐宁慧依旧不温不火地道:“我是什么身份,哪里敢说这些不知所谓的猖狂之词。”她顿了顿,方道,“我要名要分简单得很,我只要跟连同开口便是了,再不济也能做半个妾。只是我并不屑这些,不想要罢了。”
曾静颐甩了甩手绢,嗤声冷笑:“说这些个大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我倒要好好坐着,看看此人能在曾家待到何时!”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唐宁慧也不打算继续跟她们虚与委蛇了,累得慌。于是,她含笑道:“你们可知道为何我不要名分?为何连同不给我?”
自然是没有人回答的。唐宁慧也不用她们回答,径直说了下去:“只因我若是有了名分,若是为曾家媳妇,曾夫人便是我婆婆,你们便是我姑子。历来,婆婆要怎么整治调教媳妇,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家宅门里头的是非,旁人不知内情,无法开口说话,历来都是恶毒的婆婆,难做的媳妇。可如今曾夫人不是我婆婆,我只是曾家一名客人,所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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