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往下看着那幅画,目光自画纸上扫过,视线定格到画的左下方,那里本该有作画之人的姓名章印,但不知为何,这画上只留了个相当别致的闲章。
宋慈自己也会吟诗作画,家里除了名章外,也有几个随手雕刻的闲章。
有时是为了好看,有时则是为了好玩。
可这样的闲章,他却从未见过……
“少爷,该用晚饭了!”
正想着,突然有人敲了敲大门,宋慈抬头,便看到了刚推开房门,正端着个托盘站在门口的黄三川。
宋慈向前走了两步,压低声音,轻轻道,“辛苦三哥了,这几日让你受罪了。”
“受罪?那倒没有,我愿意给……”他说着,故意提高音量,“少爷效劳,要是换了别人,多少银子求我,我还不干呢!”
一番话,把宋慈逗得直笑,虽然黄三川语气夸张,但宋慈知道,他这人很真实,不是那种会溜须拍马的性格,所以从他口中说出来的,都是他的心里话。
宋慈将那幅画作卷起,收回原本的锦盒里,然后随手放在了案上,看着已被黄三川放到桌上的饭菜,微微露出个苦笑。
今晚,大概会是个不眠之夜吧……
子时,柴家大院。
院子里早早地掌了灯,只是这原本的新婚之夜,院子里挂着的却不是大红的灯笼,而是一排排白色的,宛如鬼魅般的催命灯。
今晚没有风,那灯笼一动不动地悬在那里,远远望去,在深夜中泛着昏黄的光晕,着实有些瘆人。
屋子里,宋慈穿着件红色的喜服,端坐在床沿,心情很是复杂。
他觉得自己此刻就像等着丈夫来掀盖头的小媳妇,既紧张又兴奋。
那喜服是和婚书一并送来的,正如之前那岳公子身上所穿的,是一件手工精巧、布料上乘的喜服。也不知那女鬼究竟做了多少件,她又想嫁多少次才罢休……
宋慈的脸上蒙着条白色帕子,只露出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和两道修长的眉毛。他的双眼很好看,但又不仅仅是好看。
他没有安盛平那深邃的眼眸,也不像安广长了一对勾人的狐狸眼,但他的眼神叫人看过之后久久不能遗忘。因为不论何时,那双眼睛里总是带着坚毅和睿智,似写满了千言万语,让人生出想去解读的冲动。
“少……少爷……”
那名叫青时的书童一直站在屋里,不过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青时知道,那女鬼随时可能出现。
“小……小的能出去吗?”青时觉得自己的双腿开始打战了,不知是因为夜里冷还是因为胆怯,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后背上湿了一大片,“您胆子大不怕,可是我……”
“你出去吧,”宋慈戴着面罩,说话时,声音有些闷,“不管发生什么,记住我之前交代过的话。”
“是,那您自己保重……”
从屋里退出来,青时战战兢兢地关了门,转身欲走。可刚一回头,就被满院子的白灯笼瘆出了一层白毛汗。
而且,比起那黑漆漆的夜色和惨白的灯笼,院子里还有个更吓人的人影—黄三川,不过现在应该叫他邱刚。此刻他正穿着一身黑衣,举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瞪着一双大眼睛,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地巡视。
这黄三川本就长得凶神恶煞的,再加上常年收人保护费,更是练就了一副让人望而生畏的嘴脸,他就算不说话,只瞪瞪眼、撇撇嘴,就能把人吓得够呛,何况他现在还拿着把菜刀,再配上这样的氛围,着实有些吓人。
青时打了个冷战,皱着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低低地叫了一声,“邱……邱……哥。”
黄三川回过头,一双眼睛在黑夜中闪着凶光,竟比那菜刀还要亮上几分,“何事?”
他声音很是洪亮,尤其是此刻周围静得几乎能听到一根针掉落的声音,他突然来这么一句,吓得青时缩了缩脖子,心道他哪是在等鬼,他自己就是个吓人的厉鬼啊!
“没事,只是打个招呼,邱哥您继续,我……我先回屋了。”
“嗯。”黄三川应了一声,转过身去,不再与他废话。
青时低着头,仿如大赦一般,加快了脚步,朝自己住处跑去。也许是他太过着急,又许是因为天太黑没看清路,他不小心踢到了草坪边的一块石头,脚下一绊,脸朝下摔了出去。
青时跌得够重,人也不够机灵,摔倒时忘了以手撑地,结果脸狠狠地砸在了花园的麻石小径上,只听到“咔吧”一声,鼻子着地,怕是直接跌断了鼻梁骨。待到再抬起头时,已是血流满面。
黄三川皱着眉,远远地看着他,满脸都是嫌弃。
“唉,够乱的了,你还……”他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又觉得人家都摔出血了,自己还落井下石有些不厚道,于是话说了一半便打住了,“真是的,怎么这么马虎!”
青时跪在地上,摸着淌血的鼻梁,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鼻子又痛又酸,眼泪也跟着涌了出来,他那张脸扭曲着,又是血又是泪的,糊了一脸。
“呜呜……邱哥……我……”
待到他撑着地面坐好,这才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受伤的鼻梁子,看到自己那一手鲜血后,更是吓得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了。
“你什么你?赶紧的,回自己屋里擦擦去!”
“疼……”
黄三川拿着菜刀,往前走了几步,低头俯视着他那张惨兮兮的脸,“行了,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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