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怨气是有重量的,似有千斤压在她背上,整个力的作用点就是这个丝丝发疼的脚趾头。让她有一百个念头,有千言万语想喊,想骂人,想打人,最终只是一声不吭,缩着身子,微垂着头,望着下面渐行渐远的身影。
不甘心!
她负气地站起身,憋着一口气,追上这个身影,越过他,越过这些台阶,等两只脚都能踏在土地上,忍不住弯下腰,大口大口的喘气,心里这才舒服一点。
阿贵驾着马车,等候多时了。
一路无话。
天暗了下来,终于到了褚府。
李青白又开始矫情了,她死活不进去。阿贵推着公子恪,他低着头,脸上看不出表情,褚母在一旁只是垂泪。
赶来的褚尚书别扭地道:“你住这儿!”
李青白撇开脸,干脆的拒绝:“不住,对我名声不好。”
“你!”褚尚书吹胡子瞪眼。
“我先走了!”李青白低着头,打算绕过这些人,先寻一家客栈再说。
“随便!不要出金陵城。皇榜能上一次就能上第二次。”褚尚书半负气半威胁。
接着,他又道:“阿恪,待会儿多少吃点,不要老想那些薄情寡义之人。”
这个时候褚恪之终于开口:“我明日再去寺里。”
李青白觉得这句话就是说给她听的,因为她听得真真切切!之后,无论如何都迈不开腿了。一跺脚,恨恨得进了府里,再熟门熟路地进了文兰阁。
她找了根针,坐在偏殿里,打算把脚上的泡挑破。
公子恪自己转着轮椅进来了,拿着一瓶药膏,伸手递给她。
李青白并没有接过,她脱了鞋袜,用针挑破了水泡,挤出里面的脓水,用棉布擦了擦,然后幽幽地道:“习惯了,用针挑破就好了。我被赶出京城后,跟着老王头的商队,有时候一走走一天,泡比这个大。挑破了,第二天就没事了,然后再接着走,晚上再接着挑…他是我的恩人,要不是他,我可能走不到陇西。我到了陇西,用借的刘文才的银子,买了个宅子,花光了我所有的银子。是个三进三出的大宅子,还认了一个弟弟,他也姓李。”向往的生活就要开始了,可是我为你回来了,李青白想到这里,想到一路的艰辛,一路的委屈,在这个温暖的烛光下,鼻子开始泛酸,眼泪就这么大滴大滴的掉了下来。心狠的人不会轻易哭,哭的时候也不是因为疼,而是委屈。
有人说,眼泪在心疼你的人面前掉落,才值钱。因为它会变成箭,变成刀,一箭一箭刺在心脏上,一刀一刀刮在心脏上。
褚恪之静静的坐在那里,烛光照着他的脸忽明忽暗。他听着面前人的抽泣声,每抽一下,心就疼一下,是箭刺还是刀刮,都心甘情愿地受着。
饭菜完全按照褚恪之的口味,清淡居多。
李青白发泄了一通,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并没有挑食,吃吃的津津有味。
她看着前面这个人努力的从轮椅上站起来,再拖着一条腿,别扭的坐在桌前,忍了忍,没忍住,问:
“腿怎么了?”
李青白看他只是抬了一眼,并不说话,莫名的,又加了两个字,“公子。”
“右腿发软,站不起来。”褚恪之终于道。
夜里,李青白睡在偏殿。
她再次尝到了失眠的滋味,比以往每一次都严重,是一种夜色也有重量和形状的滋味,像没睡在床榻上,是睡在昏暗的空气上,睡在全是“怨”字结成的思绪里。
突然,一声声压抑的呜咽,在这个寂静难免的夜里,断断续续的传来,显得突兀、悲伤、无助,然后在李青白的耳膜里渐渐放大,越来越大,像一群千军万马碾压而来,声声刺耳,步步惊心。
李青白就这么赤着脚,翻身下床,走出自己的偏殿,顺着声音来到公子恪的房内。
公子恪闭着眼睛,蜷缩着身子,双手紧紧的捂着自己的胸口,正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像是梦魇了。
守夜的阿祥就站在床榻前,捂着嘴,呜呜的哭着,
“公子不易入睡,睡着了就会心口疼,叫醒了就又睡不着了。”
她哑声问道:“多久了?”
“很久了,期初是你被赶走的时候,总做噩梦,后来是你拒婚,没想到更厉害了。李青白,我阿祥虽然是个奴才,但从没求过人,这次求求你,以后别舍下他了。”阿祥跪下了。
李青白也跪了下来,感到这些用“怨”字结成的思绪,轰然塌了,漫天的字砸在地上,碎成各种形状。
一个男人的爱能持续多久,她不知道,也害怕;然而,一个男人的爱能有多深,她好像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写的揪心,缓一缓,先少发点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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