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薛老三便调转车头,朝地头驰来。
那老农瞧他过来,也松了犁耙,将老牛驱逐道田埂边,啃食枯草,快步迎上前来。
到得近前,立住车,薛老三步上田埂,远远撒一支烟过去,笑道:“老伯,天色可不晚了,还加班呢,瞧着这方圆二里内,不像有人家的,您再忙活会儿,就得摸黑回家啦,啥时干不是干啊,急啥。”
“不急,我不着急,可这地着急哇。”
谢过薛向递来的打火机,灵巧地用火石擦着火,老农叭嗒一口,喷一口烟,赞声好烟,接道,“一看小同志就不是庄稼人,这是撂荒的地,得赶在第一场霜前补种哟,不然明年这地可就没得收,我这可是在和老天爷挣命,不急不行撒,恰好今儿天色好,若是真出了大月亮,备不住就得连夜干了,瞧,我和大黑吃的黑的都备齐了。”说着,伸手朝西边指去。
十米开外处,生着几蓬乱茅,茅草中央立着个水缸粗细的泛青的大竹背篓,背篓里堆满了发黄稻草,稻草上顶着个军用帆布包和军用水壶。
闻听此言,薛向肃然起敬,这才细细朝老农打量去。
但见这老农,身材虽因年老萎缩,也还超过了一米七,足见年轻时,是个大高个儿,形容枯瘦,却不见孱弱,瘦骨嶙峋,透着精干,戴着草帽,看不见头发,一张老脸觳纹密布,深刻地记录着岁月的痕迹,少说也有六十七八。
就是这样一个老农,还顶着夜色,打着与天挣命的主意,薛老三真的是震撼了,思及自己方才因为暂时的困境,就起了颓废的心思,顿觉脸上发烧。
羞到极处,心生尴尬,不由回眸西望,陡见不远处的yu女峰,翠屏山好似矗立天际,云烟蒸腾,群山莽莽,宛若汪洋,汪洋深处,火烧云也越发烧得灿炫了。
“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忽地,那老农竟念出一首词来,声如金石相击,一首昂扬之作,竟让这老农念出了八分神髓,更难得的是,这阕词竟是异样的合乎眼前情境,显是触景而生。
一首词念罢,那老农用力吸一口,最后半寸烟柱彻底燃尽,将烟蒂弹回田间,吐出烟雾,叹声道:“小同志,这世上没有迈不过的坎儿,凡事往开了想,须知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下薛老三真的震惊了,乡间老农会触景生词,察言观色,洞彻人心的本领,竟也如此了得,显非一般农夫。
瞧出薛向眉宇间的惊诧,那老农笑道:“见笑了,我可不是什么文化人,也就能背几首主席的诗词,其他的什么文章,我连看都费劲儿,至于你的心思,都挂脸上了嘛,老远就瞧见眉间的死疙瘩了撒,山路上车子骑得快飞起来喽,哪个都晓得你烦闷缠身,我选了主席这首《娄山关》,就是让你学学伟人胸怀,朗格能一根筋通道底,这世界上就没得绝路嘛!”
“谢谢,谢谢老伯!”
薛老三这两句谢谢,发自肺腑,对他这种人来说,难住他的往往不是困难,而是自己本身,心若进了智障,无法堪破,势必后患无穷。
“谢啥子嘛,天不早喽,我还得跟老天爷拼命,你也早点儿赶路,骑慢点儿,磨刀不误砍柴工嘛,你要是在路上栽个跟头,前面再快的速度,都白费了撒!”
啰嗦一句,那老汉再不多话,佝偻了腰,自顾自朝那在田边啃食枯草的老牛行去。
薛老三心生敬意,却不好言语,伸手掏出钱包,想想又塞回兜里,复掏出那半包烟,轻轻一抛,烟盒准而又准地钻进了军用挎包的侧袋里。
翻身上车,薛老三果然不再加速,直到再瞧不见那老农的身影,薛老三脚下才复发力,顿时,自行车便如离弦的箭矢,飞射而去。
方瞧见最南端的云锦湖,薛老三便隐隐觉得不对劲儿,三三两两的农夫农妇,或扛了锄头,或拎了镰刀,或扬着铁锹,朝西边急行,那处正是新区管委会所在地。
“坏了!”
见了这般光景,薛老三心头立时一掉,暗忖,定是结账时,出了篓子。
“可按道理讲,以粮油代钱钞,完全行得通,自己可是吩咐戴裕彬空出了溢价!”
薛老三心里想不通,脚下却再度加速。
骑出没两里路,又是一道岔口,那处薛老三来过,正是通向拐子李村的,但见三三两两的农人,各自端着饭碗,饭瓢,有自己吃的,有搭了毛巾保温的,急步朝西边赶去。
这下,薛老三彻底奇了,云锦湖周边的这帮村民好斗,他清楚,可也没见过端了饭碗去斗殴的呀。
薛老三心头迷惘,脚下就慢了些,眼睛猛地瞅见一人,歪了车把,便靠了过去。
“唐三丫,你们这是干嘛去。”
不错,薛老三瞅中的正是先前拐子李村超生风波的女主角,村汉李二的老婆。
唐三丫手里也捧着个红色木瓢,沉甸甸地,似装了不少饭食,她瞅清来人,吓了一跳,在她记忆里,薛向可是了不得的人物,不仅官儿大,而且酒量也大,人也利落,是仅见的让彪悍的拐子李村老少爷们儿都信服的大官。
奈何,唐三丫性子腼腆,薛老三又是青年男子,人又生得英俊,听他招呼,羞得唐三丫立时就红了脸,哪里还能答话。
倒是同路的大婶嘴快,三言两语道出了究竟。
原来,他们这是去管委会的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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