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香搀着她,下了台阶,但一回到人群中,一挤起来,可又谁也不能够搀扶谁了。往外面去挤更不容易,因为对面的人比身后的人力量大,挤得玉娇龙真急躁,她真想一阵乱打,打出庙去。
这时忽听得前面有妇人的尖锐声音,喊说:“哎哟!你们倒留神点儿人家的脚呀?赶鬼门关吗?挤什么呀?把庙都挤破啦!不挤就过不去今天这灯节了吗?”又听是男子的声音,说:“诸位借光!让堂客先过去……”
又听别人发了闲话,那妇人却发起怒来了,说:“你是什么东西?你说的什么话?你敢摸我的手?你没看看老太太我是谁?”又听那男子说:“算了算了!这人绝不是故意的,咱们也没得罪谁,他不能不认得我。朋友!让点路,这不是自己的家里……来!借光借光!大节下的何必惹气?挤死了人又得叫阎王爷费一本账!”
玉娇龙觉出这男女二人的声音颇为厮熟,正在诧异,就见那两口子一边嚷嚷一边把人乱推着,就出现在她的眼前,原来,来者正是一朵莲花刘泰保与他的媳妇蔡湘妹。玉娇龙不由得一下愕然,刘泰保也直了眼,那穿着一身红、拿着一股香的蔡湘妹却在人群里就屈腿儿请安,满脸带笑,像遇见了至亲似的,说:“玉小姐您也来啦?您一向好呀?我也短去望看您!”又皱皱眉说:“您府上太太故去啦,我们也没去行个人情,唉!真对不起!今儿就是您跟着这位大姐来的吗?您瞧有多么挤,有些个坏蛋是成心来这儿起哄!”又向她丈夫说:“你给哄哄闲人,把小姐送出去,小姐人家哪儿经得起这样乱挤呢?”
刘泰保也向玉娇龙递着笑容弯了弯腰,然后回身抡臂大喊一声:“诸位!让点路!识点相,睁点眼,看看这位小姐是谁?这是前任九门提督玉正堂老大人宅中的小姐千金,你们敢挤?谁敢挤?快让路!”
也怪,不知是刘泰保的声音大还是玉娇龙的名声大,这么稠密拥挤的人群,居然让出一条很宽的道;两旁的人莫不仰脸抬头,直眼看着。刘泰保是开路的先锋,蔡湘妹是殿后的女将,就从这股大道上大摇大摆地将玉娇龙主仆送出了庙门。
玉娇龙的脸可都气紫了,上了车,蔡湘妹还殷勤地说:“小姐,我一半天望看您去,您不是常在家吗?早先的那些事您可千万都别计较啦!”
又拉着绣香的手说:“这位大姐有工夫时找我玩去,我们还住在那儿,你问小姐,小姐她知道!”刘泰保又向车里解释,说:“小姐您可别在意,不这么着,您绝挤不出来。过去的事早已烟消雾散,您对待我们俩总是好处多,过错少,以后还得……”玉娇龙不等他说完,就自己放下了车帘,发怒地指挥赶车的快将车赶走。
立时鞭子响了,车轮转动了;四周的人彼此议论,齐都惊惧,又让开了一条大道,看着玉娇龙的骡车向西走去。绣香害怕似的掀着车帘又向里说:“那媳妇不是早先在咱们门前走软绳的吗?”玉娇龙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赶车的似乎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总之,刘泰保那小子又蘑菇上啦!
驱车疾走,少时进了城,又一时就回到玉宅的门前。赶车的由车上取下了那个脚凳儿来,绣香就搀扶着小姐下车进内。
此时玉娇龙的脸色依然一阵一阵地发白。刚才在东岳庙中之事,自己并不十分恨刘泰保夫妇,但是太可惊,那些人怎会一听说了自己,就全都惊慌着让路?这是什么缘故呢?莫非自己在京城中的名声竟闹得如此之大,连妇人孺子全都知晓了?这样,即使我深自韬晦,但万一将来京城中若再出什么大事,譬如像三年前禁宫盗珠之事,那纵不是我做的,也必叫人疑惑是我做的,我有口也难分辩;我家中的人想脱祸,届时也恐怕不能够幸免……咳,我真不可再在这儿住着了!想到这里,她只是叹气。绣香在旁,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但见她的小姐这时已不甚伤悲,也不像怎样气愤,只是有点坐立不安似的,时时站着,翻着眼睛发呆。
这几日每逢晚饭后,绣香必要为小姐研上一小盘朱砂,展开黄纸,为的是小姐抄写金刚经,并且要在几上焚烧檀香一炉。但今日绣香刚要照例去预备,玉娇龙却摆手说:“今儿晚上我不想写了,你不必预备了!你睡觉去吧!”绣香听了,倒不由一阵发怔:这时还没到二更天呢,小姐就催着自己去睡,是什么原因呢?但她绝不敢问,就答应了一声,遂先去扫床铺被。
玉娇龙就又说:“把那开箱子的钥匙给我,你快睡去吧!”绣香又一惊,只好由身边把一串钥匙掏出来,放在小姐的手心上。她铺好了被,给铜盆中续了几块炭,将蜡烛剪了剪,又将热茶预备好了。玉娇龙又向她摆手,她只得怀着惊疑,慢慢地启帘退出了屋去,并轻轻地将门带上。
此时虽然壁间的自鸣钟才打了八下,但玉宅里外院全都十分寂静,淡淡的月色浸在窗棂上,一格一格的影子很是分明。外面微风拂动,不知触到什么东西上,刷刷作响。玉娇龙独自站在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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