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一
[一]
父亲去世前五天,小姑和姑父不知道又托人从哪里弄来了国外的“特效药”,说是医生介绍的。他们不顾楚晚母亲的劝阻,非要让父亲试试,义正词严地说着:“万一有效呢?我哥不就能活得更久一些了吗?”
母亲止不住地叹气:“老楚都已经这样了,你们别再折腾他了。”
楚晚从大人们的对话中零星得知,那样小小一片药竟然要几千元,高昂的价格让身为小学生的楚晚忍不住直咂舌。
孤儿寡母最终还是拗不过楚家人,母女俩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让毫无防备的父亲咽下那片药。
但情况并没像小姑夫妇所预料的那样扭转,反而急转直下。原本上午还意识清醒的父亲,到了下午突然陷入了肝昏迷——楚晚对这些医学名词一知半解,心里却隐隐约约预感到,父亲恐怕再也醒不过来了。
大人们都说,这种药的药效太霸道,他的身体受不住。
小姑夫妇见情况不对,找了个借口急匆匆地溜走了。母亲这边的张家亲戚听说情况不妙,赶来探望了一会儿,没坐多久,留下些钱后也离开了。
父亲的床榻边又只剩下了楚晚和母亲。
楚晚坐在病床边上,握着父亲骨瘦如柴的手,难过得直掉眼泪,她轻轻叫着:“老爸,老爸……”
父亲没有回应。
医生说,他虽然无法动弹,但仍然能听见他们说的话,只是没有办法回应罢了。
父亲蜡黄的脸埋在雪白的被褥里,他的呼吸很重,盖在身上的被子随着呼噜声一起一伏。
病床挨着病房门口,靠门边的地方摆了一张供家属休息的椅子,母亲就坐在那张椅子上,愣愣地盯着父亲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过了一会儿,她才喃喃地自言自语:“上午人还好好的啊,就是因为吃了这个药他才陷入肝昏迷的……如果没有吃这个药就好了……”
楚晚听见母亲的话,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可嗓子眼却像被堵住似的,胀得发疼。
明明昨天父亲看起来还好好的,在楚晚的鼓励下,他比往日多喝了两口粥。
他甚至还安慰楚晚说:“别担心,爸爸的病会好起来的。”
可现在,癌症连最后一点温存的时间都要从她和母亲手中夺走。
[二]
母亲说,父亲活不了几天了。
她给楚晚请了长假,让楚晚在医院陪父亲一起走过最后几天。
在父亲昏迷的这几天里,楚晚学会了给病人换尿不湿。肝癌晚期的病人排泄很困难,好不容易才能等到他排尿,尤其是像父亲这样陷入肝昏迷的情况,根本用不上导管导尿,只能垫着成人纸尿裤。
第一次给父亲换尿不湿时,母亲让她拉上帘子,在外面等着。
楚晚老老实实地站在帘子外发呆,直到母亲在里面叫她进去。
楚晚钻进帘子里,母亲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晚晚,我一个人换不过来,你帮帮我。”
于是那一次楚晚学会了给昏迷的病人换尿不湿。刚开始的时候她觉得有些羞赧和尴尬,但很快手就利索起来。她咬着牙,憋着眼眶里的泪水,一言不发地帮母亲翻动父亲的身体——他发黄的身体已经干瘪得像一把枯柴,腹部却胀得像怀孕的妇女,她轻而易举就能推动他。
父亲病重的这一个月,面对终将会到来的离别结局,楚晚忘记了自己在私下偷偷哭了多少回。
但奇怪的是,母亲却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流过泪。
[三]
一开始母亲请了护工,但无论如何作为外人的护工都不可能尽心地照顾病人,于是母亲辞退了护工,自己辞职照顾丈夫。父亲陷入肝昏迷后,楚晚和母亲每天都守在病房里,由张、楚两家亲戚轮流送饭。
父亲陷入昏迷的第三天傍晚,大舅妈送来了筒骨汤。母亲没怎么吃饭,楚晚吃完以后便去卫生间洗碗了。等楚晚洗完碗出来时,看到母亲正在把病床支起来,她把病床调到一个适合的高度后,费力地拖动着丈夫的身体,努力帮他调整一个舒适一些的姿势。
随后,母亲打开装汤的保温盒,用勺子舀了一点,用嘴角抿了抿,试好温度后,又从抽屉里取出注射式的流食喂食器,抽了一管汤,小心地喂到父亲嘴里,嘴里还轻声念叨着:“老楚,起来喝汤喽,今天我们有筒骨汤喝哦。”
汤注射到嘴里,昏迷中的父亲下意识地吞咽着,但更多的汤却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母亲没有丝毫不耐烦,她一边拿着纸巾小心地擦拭着丈夫的嘴角,一边继续喂他喝汤,语气轻柔得像哄小孩似的:“好喝吗?多喝一点哦,这样才会有力气。”
父亲紧闭着双眼,没有回应,只知道迟钝地重复着吞咽的动作。
一管汤喂到嘴里,没有几口能进到肚子,但母亲仍然坚持一管一管地喂他喝。
楚晚站在卫生间门口,看着母亲慢慢地喂完一碗汤,然后给父亲擦干净嘴角,替他放下支起的床,掖了掖被子。
动作如此轻柔,如此缓慢。
[四]
深夜,睡在折叠床上的楚晚被父亲的动静吵醒。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借着走廊上微弱的灯光,看见昏迷中的父亲正在努力地翻身,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可他一点力气也没有,无论如何都只能撑起半个肩膀,拼命地做出往另一侧转动的动作。
楚晚正想起来帮他翻身,可睡在一旁的母亲却先一步起身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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