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问少年,无隐庵为何冷落到如此田地,少年说:“此处地势偏僻,四面又没有邻居,夜里常有强盗出没,庵里只要存了些粮食,强盗不是来抢劫,就是来偷盗,即便是种了些蔬菜瓜果,也多半被打柴的樵夫摘走了。好在这里是崇宁寺附属的寺院,崇宁寺的厨房伙夫每月会送些吃的来,不过也只是在每月中旬送来一石米,一坛咸菜而已。因我是彭家的后代,所以暂时在这里看守,但我正准备离开此处要回家去,我走后这里就真的再无人迹了。”吃完离开时,云客给了少年一圆番银作为酬谢。
回到来鹤庵,我们雇了只船各自回家。后来,我特意画了一幅《无隐图》赠给竹逸和尚,以纪念这次难忘的惬意之游。
就在这年冬天,我因替无良友人作担保而受到连累,以致家人失和,父母不愿与我们同住,我和芸便暂时寄居在锡山华夫人家。第二年春天,我准备到扬州谋生却又资金短缺,想起我的老友韩春泉在上海作幕僚,便去拜访他,再顺便借点盘缠费用。
到上海后,我因衣衫褴褛鞋底绽开,不能体面地进衙署拜访春泉,于是投了封信约他在城隍庙的园亭中相会。见面后,韩春泉知悉了我生活窘困的现状,慷慨地资助了我十两银子。城隍庙园林是外国商人捐款修建而成的,面积极为阔大,可惜杂乱无章地点缀了许多景点,园后堆叠的假山石,也没有考虑到与景点之间的起伏照应。
从上海返回的途中,忽然想到常熟虞山有很多风景名胜,恰好有去虞山的顺路船,于是索性乘舟去了虞山。此时正是仲春时节,沿途两岸桃李争妍,春光无限,遗憾的是这一路逆旅行程少了志趣相投的良友为伴。下船后,我怀揣三百文铜钱,信步来到虞山书院。站在书院墙外仰头看去,见书院内绿树与鲜花杂生辉映,娇红稚绿,依山傍水,饶富幽情雅趣,可惜无法进门细观。我一边走一边向路人询问前方的道路,遇到一处支起帐篷卖茶的摊点,便在茶摊坐下来,让卖茶人烹了一杯碧罗春,细细品啜,味道极佳。
饮茶时,我问起虞山何处景色最妙?一位游客热情地说:“从此处出西关,在靠近剑门的地方大概也算得上是虞山景色最佳之地了。您若想去,我可为您充当向导。”我自然是愉快地接受了。
出了西门,沿山脚向前走,高低曲折地走了约几里路程,渐见前方一座山峰昂然屹立,岩石上密布着横向石纹。到了山前,却见一山中分,两边的石壁凹凸不平,高约数十仞,若走近前仰头而视,那大石似乎瞬间就要倾倒俯压下来的样子。
陪我同来的游客说:“相传上面还有洞府,里面有许多人间仙境般的景致,可惜没有路能攀登上去。”
我顿时游兴大起,挽衣袖,卷衣襟,学猿猴的样子向上攀援,很快便登上了山巅。上去一看,所谓的洞府,深不过一丈左右,顶端有一条石缝,抬头可清晰地看见天空。站在山巅低头往下看,不禁两腿发软打战,感觉随时都会坠落下去。于是我将腹部紧贴着石壁,依附着藤蔓缓慢下到了地面。
那人惊叹道:“真是壮观啊!我还从未见过像你这样游兴豪迈的人!”此时,我身体疲累,口渴思饮,便邀请那人到山中小店买酒与之对饮了三杯。太阳快要下山,眼看不能游遍山中景致,便一路捡拾了十多块赭石,揣进怀中带回到寓所,又背上行囊乘坐夜班航船到达苏州,又从苏州仍旧回到了锡山。
这是我苦中作乐、在生活穷困潦倒中聊作快意之游的经历了。
嘉庆甲子年(公元1804年)春,家中痛遭变故,家父病逝,亲人失和,我无法面对这痛上加痛的现实,准备离家出走,远遁深山终老一生。经友人夏揖山的一再苦劝和挽留,我便暂时居住他家。至八月仲秋,夏揖山邀我同往东海永泰沙,收取花红利息。
永泰沙隶属于崇明县。出刘河口,大约要航行一百多里方能抵达。永泰沙是新近开辟不久的沙洲地,还没有形成街道集市,遍地都是茫茫芦荻滩涂,人烟更是稀少,只有夏揖山认识的这位姓丁的生意伙伴,在此建了几十间仓库。仓库四周开挖了沟渠河道,筑堤植柳,绿荫环绕,有着世外桃源般的古朴雅趣。
姓丁的这位生意人,字实初,是整个永泰沙的首户;此外还有一位姓王的会计,他们都是豪爽好客、不拘礼节之人,与我初次见面便如同相识已久的故知老友,没有丝毫生分和隔离。他们热情地接待我们,为置办一桌丰盛的菜肴,特意宰了一头猪;为与我们痛饮欢叙,倾尽了酒瓮中所有的美酒。行酒令时他们只会猜拳,不会吟诗作文;唱歌时也只会大声喊叫,不讲究婉转音律。饮至酣醉,则站起身挥手舞拳,摔跤相扑,畅快游戏。
丁实初蓄养了一百多头公牛,也不设牛圈,一百多头牛晚上全都露宿堤上。又饲养了些鹅,因为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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