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呀,得了空闲,定要到郑头儿家里去看看汗血宝马到底是如何神骏……”
“恐怕要让诸位爷们失望了。”郑头儿说道:“两日之前,我已把那汗血宝马转手了,卖给了一个苏州绸缎商。”
“这么好的宝马良驹?郑头儿怎么舍得卖掉?”
郑头儿哈哈大笑着说道:“宝马确实是宝马,但却不好伺候啊。那畜生一天要吃多半斗精料,还有吃两升小米和五个鸡蛋,比祖宗还难伺候……”
宝马虽好,却不是那么好养的,光是饲料这一项就足以让很多中等的小康之家望而却步。
郑头儿虽然有些爱慕虚荣,但却知道这玩意不是自己能养的起,干脆就卖给了别人。
“咱又不是冲锋陷阵的大将军,养那样的宝马有什么用?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玩物罢了,那么金贵的物件儿咱是真的养不起呀……实在对不住诸位爷们了,没有让诸位看到传说中的汗血宝马……”
“不要紧,不要紧,什么时候郑头儿再贩一匹汗血马回来给咱们爷们开开眼界,也就好了呢……”
郑头儿摇了摇头:“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恐怕以后我再也不会贩运蒙货了。”
“这是为甚?”
贩运蒙货确实很赚钱,但那是以前。随着太平岁月的持续,蒙古人更多选择直接进入到内地做交易,而不是让诸如郑头儿这样的“二道贩子”再盘剥一次。更何况,现如今这个局势,小打小闹的商队根本就比不过那些势大财雄的大型商号,他们早已在激烈的商业竞争中露出了明显的颓势。
郑头儿这个人素来争强好胜又爱面子,当然不肯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自己的争不过别人,反而故作豁达的说道:“过了年我就是满六十六岁了,还能满世界的乱跑几天?”
英雄迟暮,美人老朽,是最悲凉也最无可奈何的事情。
郑头儿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郑头儿,而是一个满头华发的老人家了。
他已经赚下了不小的家业,不想再为了点银钱就颠沛流离吃苦受罪了。
“以后哇,我就在这里老老实实的抱孙子……”
“啥?郑头儿家里添丁进口了?”
说起这事儿,郑头儿顿时神采飞扬,整个人的精气神马上就至少提高了一个档次,就好像是个打了大胜仗的勇士一般,用明显有些夸张的语气说道:“昨日酉时,新诞一个孙儿,七斤六两的大胖小子,七斤六两啊。一来是我老郑和该有这个福气,再者我郑家祖宗保佑,当然最主要还是我家的儿媳挣气长脸……”
郑头儿这个人,人缘好家境也不错,但却并非事事如意,最大的不顺心之处就是:一直没有孙子。
郑头儿的两房儿子已经生了五个丫头,却始终没有诞下男丁。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没有个顶门立户继承家业的孙子,一直都是郑头儿的心中憾事,并且经常为此长吁短叹。
好在老天爷还算照应,终于让他得到了一个又白又胖的孙子。
此生无憾了。
“哎呀呀,这才是天大的喜事儿,先贺喜郑头儿了。”
“同喜,同喜。”郑头儿早已经笑的见眉不见眼:“在场的诸位老少爷们,有一个位算一位,下个月的初六到我家去吃满月酒哇。谁要是不去,可别管我翻脸……”
“一定,一定……”
郑头儿在桌子上排出六枚大钱,起身就走:“诸位老少爷们且先聊着,我得先行告退了!”
“时辰尚早,郑头儿不再聊会子了?”
“我家那二房的儿媳是有大功的,我得先去采买些鸡鸭鱼肉好好的犒劳犒劳她。还要给我的大孙子做套童子天衣……”
孩子出生以后的第一套衣裳,叫做童子天衣,那是非常讲究的。
按照传统,孩子是第一套衣裳必须是蓝色的,而且是天蓝色的,这一点万万不能有错,要不然就是会犯很大的忌讳。
在千百年的历史当中,因为医疗技术的落后,婴儿夭折率始终居高不下。为了不让婴儿早早夭折,为了挽留这个小小的生命,就一定要为刚刚出生的婴儿做一套天蓝色的衣物。
蓝者,拦也。
蓝色,就是把孩子拦在人家的意思。而天蓝色,则是取了“人拦天也拦”寓意。
虽然这只不过是一个迷信的说法,却蕴含了家长的美好祝愿,早已经成为民间的传统了。
迈步走进“熙顺布庄”,一说要扯几尺天蓝布做童子天衣,经验丰富的掌柜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赶紧道喜:“恭贺郑爷添丁进口之喜,不知是喜增千金还是添了小少爷?”
“小子。”
“再贺郑爷万千大喜……”
布庄和裁缝店合二为一,是常见的经营模式。
虽然说裁缝这个行业最讲究的就是“量体裁衣”,但这童子天衣却不是那么回事儿,而是按照传统使用千年不变的固定尺寸,而且每一个尺寸都非常讲究,全都蕴含着非常美好的寓意。
“一定要用你们店铺最好的师傅来做……”
“郑爷尽管放心,小店做的天衣保管满意,若是差了分毫,不消郑爷说话,我就自砸了招牌……”
客客气气的送走了郑头儿,熙顺布庄的老掌柜捧着布匹来到后堂的“裁剪坊”,很认真的将这个活儿交给了本店最优秀的那个裁缝:“顺师傅,上好的童子天衣一套,这是大户人家要的,千万仔细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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