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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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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年代末重庆
我本想再找许主任,可却听说他要赴昆明公干,人已去了机场。不知怎的,听了这消息,我心里一沉,竟是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许主任这一走,探监的事,眼看着真要耽误下去。一上午过去,没个动静,虽有人送了饭来,却问不出个究竟,竟像是自己也坐了监一般。其实原本若是不去了,也就没了如此的心焦,可毕竟早上变了心思,况且又有了个提醒,此时是再不能被挡回去了。
如此煎熬到了下午,德诚来了,总算是心里有些慰藉。他说昨天被打发回家,也如坐针毡,不得消停。早上许主任的副官给他挂了电话,说是钱打点得还不够,又出了些小岔子。好在家里还存着美国汇来的钱,他便赶忙着又送了两处,总算是赶在下班前都打点到位。
二处安排了辆黑色的道奇车,还有一位少校带我同往。车拐出哨卡,从纱帘缝隙中看出去,正是德诚步履蹒跚地走在路上。
上歌乐山的路我是熟悉的,自山脚下算起,前后过了四五道哨卡,来到一个岔路口。此地看上去守卫更是森严,两排铁丝网路障挡住了去路。车子停下,身旁的少校示意我留在车上,自己下车,进了岗亭。
岗亭该是临建的,毛竹和木板不大隔音,隐约能听见他拨通电话。
“带来了”,少校该是回答电话另端的问话。
“嗯,都安排了”,又是一句答话。
“去您那儿还是直接……”少校问道。这之后是段沉默,只听见少校哒哒地扣敲着木板,等着对方的回话。哒哒声戛然而止,少校干练地说道:“好,那就去您那儿。”
少校出了岗亭,朝着右边的卫兵挥手。路障搬开,少校也上了车,道奇的车轮碾过碎石,向山里开去。此时秋意正浓,天光已暗,寒意伴着暗影袭上层峦,望过去却也是一番清冷肃杀。
“景色不错吧,李先生?”那少校该是看出了我在观景,便打破了此前的沉默。
我默默地点点头,倒也没说什么。
少校哼了一声,既像是叹又像是笑:“都是这样吧,是不是夕阳无限好啊?”
他的声音倒是一直和缓,而这一句话似是又有些深意。
“你认识那边的人,没错吧?”
这问题他问得虽是平和,可我听着却是悚然。我转过身看着他,虽没说话,想必眼神也自露无余。
此时他竟是笑了,右手的食指压在唇上。
“back road,back road”他想必知道我懂英文,而又不想让司机听到,便转成虽不流利但也还能听懂的英文。
“大家都需要后路。你知道我们长官,”他手指向上晃晃,说道:“就是最大的那位。他放了二十八个共党,为什么?就是因为张澜告诉他要留后路。”
少校该是好好学过英文的,用词虽不十分标准,可几句话说得倒也明白。
“你要是帮我,”他的手由我的前胸指向他自己的,“我也帮你。”这话说了,他的手指又折转回来,凝在半空。
他这话说出口,我心里立时翻转起来,“我能做什么?”我焦急地问道。
“一会儿,一会儿。你明白。”
此时车至半山,渐行渐缓。“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啊。”不经意间少校又转回中文,吟起了辛稼轩的《菩萨蛮》。
我正暗自揣摩他此时吟词所指,就觉着车已停稳。下了车,环视四周,形势确是险峻,三面环山,远望上去一条沟壑从山顶倾泻直下。山前、沟边,苍绿的树荫掩住了一片黑瓦灰墙,那里面想必就是押人的所在了。
跟着身边的少校进了门,看出这里该是内外两重院子,外院都是平房,内院里面还有一栋两层的木板楼,再远处便是一个岗楼,整个院子该是都在监视之中。这种地方,虽说外面看上去倒也平常,可置身其中却让人心惊胆寒。
少校不再和我讲话,只是在前边带路。外院约摸着有十米见方,跟着少校穿过去,进了左手边的屋子。屋里桌椅齐备,看上去都是铁铸的,冰冷粗陋。
“李先生,许主任嘱咐的话别忘了,”少校此时的口吻变得公事,声音也颇是响亮。然后,他压低了声音,又用英文说道,“我说的也别忘了,”便走了出去。
这之后又是等。天色堪堪全暗,外边有了脚步声。我尽力倾听,却也听不出白莎的踪影。那声音只是迟滞而凌乱,由远而近。此时也顾不上多想该是如何相见,只呆呆地站着,凝视着门口。
门外,暮色中的白莎穿了身褪色的蓝布薄棉袍,虽是破旧,倒也还干净。看见我,她微微一笑,整了下鬓边,竟是隐约露出些白色的发丝。此时她离着门口四五步,可却是艰难地走一步、停一步。看那情形,她的左腿必定是受过伤,膝盖僵硬,吃不了力。
我脚跨出门槛,想出去扶她,却听见两声呵斥,才见着白莎身后两个看守已准备扑上来。
“舅舅,我没事,”白莎柔声说道,“你在里面等吧,我多走几步,正好练练腿劲。”
她又坚持前行了几步。离得近了,看她额头淌着汗,呼吸急促,人到门口,倚住门框又是一阵喘息,才靠手帮着,把伤腿挪过了门槛。
此时我再顾不得什么,抓住她的手。两手相握那一刻,一阵重量传过来。哎,她想必是真的走累了,过门槛时又有些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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