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后这才感到事情重大,但仍将信将疑问道:“这兴许是张鲸一面之词。”
朱翊钧回道:“儿初听这个消息时,也同母后一样,根本就不敢相信。但是,抄查了冯保的家产之后,面对那么多的珍珠财宝,就不由得你不相信。”
“都有些什么东西?”李太后问。
朱翊钧打开放在茶几上的镶金牛皮护书,从中拿出一份盖了东厂和大理寺两个衙门关防的秘折,双手递给母后说:
“这是冯保家产的抄单,请母后过目。”
李太后接过,只见抄单上写道:
仰惟吾皇陛下,臣等九月十一日奉敕抄没冯保家产,费时三十二天,已于昨日清点完毕,财产清单抄附于下:
白米贰佰肆拾贰万陆仟零肆石。
黄米壹拾贰万壹仟叁佰零贰石。
祖母绿宝珠盈寸者叁拾壹颗,不及寸者伍拾柒颗。
翡翠两匣,计玖佰肆拾玖件。
其他各色美玉饰品十五箱,计陆仟陆佰玖拾柒件。
各色古琴壹佰叁拾陆张。
各色古董贰仟捌佰贰拾玖件。
唐宋元等朝贵重字画柒佰肆拾叁幅,其中包括宋张择端《清明上河图》,唐怀素《食鱼帖》以及南唐李后主所书《心经》等极品。
各类精瓷玖仟陆佰捌拾捌件。
京城私宅三处,铺房五处,计房屋肆佰壹拾贰间;沧州府治房产一处,保定府治房产两处,共计房屋贰佰柒拾陆间。
沧州、大名、真定、保定等府及大兴、昌平等县田契贰拾柒张,共计田产壹仟零伍顷陆亩贰分。
李太后看罢这份清单,已是瞠目结舌,手心里都渗出冷汗来。她抖着清单,不解地问:
“听说通州仓大得可以跑马,一个仓也只能装三十万担粮食,冯保这二百多万石白米,该要多大的地方装载?再说,他有多大个肚子,家里要藏这么多的白米?”
朱翊钧听了扑哧一笑,回道:“前些时张鲸向我禀事,说冯保家中抄出多少多少白米,又抄出多少多少黄米,我听了,也像母后这样产生了疑问。经张鲸解释,我才知晓白米指的是白银,黄米指的是黄金,一石就是一两。别看贪官们一个个钱窟窿眼里翻跟斗,却偏要躲开金银字样,弄些隐语替代。”
“这么说,从冯保家中抄出的白银就有二百多万两,还有十几万两黄金,这都是真的?”
“一点儿不假。”朱翊钧满眼吐火,余恨未消地说,“这清单上物品,除了房产和地产搬不动,其余的都已尽数儿搬进了大内,我已下旨,让供用库的奴才们一样样登记入库。母后,您要不要去看看?”
“咱是要去见识见识,但不是现在。”李太后此时心乱如麻。尽管铁证如山,她仍然无法接受这一现实,想了想,又问,“钧儿,你是怎么想着要抄冯保的家的?”
朱翊钧略一沉思,反问道:“母后,您还记得万历六年初夏,咱们在大内东长街兴办的那次集市吗?”
李太后仔细琢磨儿子的话,问道:“这么说,四年前你就怀疑冯保了?”
“可不是,”朱翊钧自鸣得意地说,“这回把他家一抄,可见咱的怀疑有道理。
“记得,你怎么扯上这个啦?”
“那次集市虽是张鲸提议,却是冯保一手操办。他让咱们母子三人吃了一顿神仙宴,花费了两千两银子。我当时心里头就犯嘀咕,冯保他一个司礼监掌印,说到底也不过是咱这个皇帝的奴才,他花两千两银子轻轻松松,倒像是花几个铜板似的。他一个月的俸禄,不过一百多两银子,外加一百多石米。一顿饭要吃去他两年的俸禄。咱一琢磨,就觉得这里头有鬼。”
李太后仔细琢磨儿子的话,问道:“这么说,四年前你就怀疑冯保了?”
“可不是,”朱翊钧自鸣得意地说,“这回把他家一抄,可见咱的怀疑有道理。母后,您知道二百多万两银子是多大的数目?父皇当政的隆庆年间,朝廷一年的赋税收入,比这个多不了多少!”
“唉,咱不明白,冯保上哪儿弄这么多钱?”
“还不都是当官的人送的。”朱翊钧说着又愤怒起来,“最近,咱连下谕旨,撤办了十几个大臣,像梁梦龙、曾省吾、王篆等人,都革职了。”
“怎么,他们都与冯保有瓜葛?”
“岂止有瓜葛,他们之间的龌龊事儿多着呢。冯保有一个本子,凡给他送过礼的官员,送些什么,何时送的,都在这个本子上详细登记。仅这本子上记载的,给他送过礼的官员就有七百多人,朝廷现任的二品大臣中,只有一个人没给他送礼。”
“这个人是谁?”
“刑部尚书严清。如此正直官员,实属难得。因此我当机立断,将他擢升为吏部尚书。”
“梁梦龙这几个人为何免职呢?”
“就在冯保被免职前半个月,这三个人还分别给他送礼,咱实在生气,便撤了他们的官。”
李太后默然良久,叹道:“冯保只是一个太监,就有这么多官员巴结他,要是……”
“要是他任职内阁,岂不贪得更多?”李太后咽下去没说出口的半截子话,朱翊钧按自己的意思抢着说出来,并补充道,“比照冯保,咱看张居正的家产,只会比他多,绝不会比他少。”
李太后没有接腔,她的眼前浮现出张居正一丝不苟的神情。朱翊钧观察母后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知道她对张居正仍保留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眷念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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