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年轻的共产党员走进来,他们是在附近的基曼图出版社的工作人员。就在此时,攻占出版社的军队正在用裁切机粉碎上万册刚装订好的书籍,聂鲁达那本9月11日正式出版的《英雄事业的赞歌》就在其中。年轻人们请求记者不要照相。他们肃穆地排成整齐的行列,举行了沉痛的悼念仪式,和自己的诗人告别。源源不断的人流在庄严的沉寂中缓缓移动着。
朋友们在“拉查斯哥那”亲眼看到了、真正懂得了什么是野蛮和残暴。“生命之树”,这件墨西哥民间艺术杰作成了碎片,比希尼娅小心地从一堆碎片中捡出一个小小的泥塑圣母像。卧室里,床已粉碎,床垫上满是泥靴子印。唯一幸免于难的是刻着两个连在一起的大写字母的石砌壁炉。三楼藏书室和四楼工作室里散发着一股很浓的焦煳味。罗伯托·帕拉达捡起一张烧焦的书皮,上面印着:《对生活的悲戚感情》,作者:米格尔·乌纳穆诺。他含着泪把纸抚平,装进口袋。座钟被开了膛,摆锤被拽走,指针也不见了。满地是撕烂的、烧焦的书籍、画册。画上的人眼被刺刀戳成黑洞。人们从水流里捞出的餐具、托盘、陶瓷器、书、画……堆成一座小山。
一个声称是皮诺切特副官的军官带着一群士兵、卡宾枪手走进来,说是来吊唁,但却不摘头上的帽子和钢盔。他问,聂鲁达的遗孀或亲属在哪儿?切拉·阿尔西雷斯激动地回答:“我们所有的人都是聂鲁达的亲属!请尊重我们的哀悼!”阿伊达·菲格罗亚指给他们看周围的一切:“在你们造下的这座废墟里我们为聂鲁达守灵。我们需要安静,请尊重我们,不要打扰我们对诗人的悼念。”周围的人们沉默地怒视着他们。最后,他们像丧家之犬一样狼狈地溜走了。军政府曾发通告为聂鲁达去世哀悼3天,从诗人去世时算起。但从通告发出到截止时间只有两个小时,即它的有效期实际只有两个小时。马蒂尔德是看着这个佩着闪闪发光金银丝带的副官走进来的,但是,她缓缓地转身上楼,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她拒绝接受军政府的吊唁,是的,她拒绝!智利被钉上十字架,鲜血还在流,而他们正是罪魁祸首!聂鲁达绝不是他们的朋友。可惜诗人去得太匆忙,只来得及在回忆录中写出一章对他们的谴责。但就是这一章,已经击中要害,把他们永远钉死在耻辱柱上。
25日清晨,宵禁解除后,作家、大学生、工人、妇女……从四面八方汇集到“拉查斯哥那”,无数双手抬起聂鲁达的棺材,走向墓地。一路上,人流不断从大街小巷涌出汇入这支送葬行列。这是一支勇敢者的队伍,人们冒着生命危险来和自己的诗人告别,为他送行。街道两旁是一辆接一辆的兵车,机枪、自动步枪全都对准送葬的队伍。卡宾枪手们驾着摩托车在队伍旁窜来窜去,随时准备冲进人群。戴黑色贝雷帽的士兵在街口迎着人们平端起枪瞄准。但是,队伍仍然在前进,人们目不斜视,望着前方,仿佛没看见闪着寒光的黑洞洞枪口正对准他们。而且,加入这支队伍的人越来越多,组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而路旁的军车也一辆挨着一辆,不见尽头。这是史无前例的由举枪瞄准的士兵“护送”的葬礼。为一个世界上最善良的人,为一个诗人,他们出动了多少军队?!
这时,行进的队伍中响起一个高亢的声音:
将军们
卖国贼:
瞧我死亡的房屋,
瞧那破碎的西班牙:
……
这是基曼图工会主席,他高声朗诵起《西班牙在我心中》。人们跟着他齐声背诵,聂鲁达的诗智利人民熟悉到可以张口背诵:
你们的每一件罪行都铸造了子弹,
总有一天,
将打中你们的心房。
你们会问我:你的诗篇
为什么不诉说梦想、树叶
和你祖国的大火山?
你们来看街上的鲜血吧。
你们来看
街上的鲜血。
来看鲜血
在街上流淌!
这是聂鲁达在控诉,这是人民在控诉,37年前发生在西班牙的悲剧,今天又在智利重演!
走到拉巴斯大道,忽然响起胆怯而略带犹豫的歌声,有人小声唱起被禁唱的国际歌:“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千百人的合唱立刻接了上来:“起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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