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往昔,岁月峥嵘,从晦暗动荡的晚清到群英雄起的民国,再至百业待兴的新时期,直至百年之后的如今,这个家族依旧温和而不失气度地屹立在华夏国土上,它历尽时光洗礼,走过血色硝火,趟过荒野枯漠,受得住折辱,经得起荣华。当晨曦再度降临,当旧事散入晨风,后人仍不敢忘却,先祖垂暮年月里的铮铮告诫。
1914年,为避战乱,迁居青岛已有两年的周家,再度举家迁往天津。1921年,周馥病逝于天津津门,这位一生报国的老者,在病逝前,依然谆谆叮嘱病床前的子孙:“吾但求有益于国于民,何尝计及一己利害?及到山东到两江,间遇外人要挟,吾从未轻许一稍损国体,稍拂民心之事,亦从未与外人以借口之端。”——公之一生,坦坦荡荡,上可对日月,下可对尘土,其子其孙,莫失莫忘,莫愧己心。
陆游曾寄语儿孙: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陆放翁没有看到王师北定那一日,然周馥在百年后,他的家族依旧兰桂齐芳,满庭葳蕤;依旧根深叶茂,同气连枝;依旧劳心家国,兼济天下。对于这样一位有信仰、有追求、有抱负的旧式文士而言,大约足以长笑慰怀。
植根于时代巨流
周家第二代的核心人物周学熙,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他借着父辈的些微助力,打下了偌大一方江湖。
若到金庸笔下,周学熙估计是里的扫地僧,仿若平平无奇,甫一出手,黄风落叶,剑气摧花,横扫一片不在话下。其实这位“扫地僧”幼年过得不算好,母亲因疾未能亲自哺育他,以致小时候的周学熙身体一直羸弱。
在家庭氛围的影响下,周学熙也十分上进好学,原本也是效仿父兄走科举,入仕途。他读书很不赖,尤其是数学、地理两门,格外出众,可见他虽然身骨偏弱,却思维灵巧,心思活络。1895年,周学熙如愿考中举人,但在接下来的考试中他没有脱颖而出,一连数次,都名落孙山。思索再三,他决意放弃科举,出钱捐了一个候补道。
正是这个决定,忽然之间,如星辰并轨,如沧海逆流,改变了他的整个宿命,也改变了周家的命运。在周学熙之前,周家是传统的官宦之家,如无意外,后人都将沿着预设的轨道走下去,读书、考试、中举、出仕、提携族人、扩大影响、培养下一代,纵使转行,也不外乎是治病救人、研究学问;而周学熙,给了这个家族另一个可能性,仿佛是感受到了时代在冥冥之中的召唤,周家自此由政从商,开始了一场悄无声息而近乎完美的成功过渡。
而这个过渡,毫无疑问,归功于周学熙。
1903年,周学熙出使日本,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后,他认为日本在明治维新后能够日益强盛,不外乎致力于“练兵、兴学、制造”三件事。而“制造”里的重中之重就是实业。归国后,他被提拔为直隶工艺总局总办,这为他“实业救国”的理想提供了极大方便。1906年,周学熙成立了新洋灰公司,公司一开业,他就大刀阔斧地革新机器,提高生产率,将原本每年只能生产18万桶水泥的产量,跃增到每年24万桶。四年之后,他从丹麦等国购置了新一批机器,再次实现了生产率的大幅度提升;到了1921年,新洋灰公司更名为启新水泥,规模已经扩大了两倍,每年能够出产83万桶水泥,并随之成立了配套的机械厂。
随着不断的收购和强化,当时市面上的水泥几乎被启新垄断,后来日本水泥进入市场,给许多民营水泥厂带来了灭顶之灾,启新也受到波及,幸而启新根基深,资本雄厚,技术先进,并没伤及元气,依旧屹立不倒。
启新的成功,与周学熙的战略目光和超前意识密不可分,亦是他,敏锐地注意到在一战爆发不久后,华南地区的纺织业不断兴起,而当时华北地区纺织业还是大片空白,他意识到这是个巨大的商机。他当机立断,寻求合作力量,选址、建厂、招工,不久之后,天津华新纺织厂成立。最初采取“包工缴办”法,即每件纱规定工缴费用。当时,在棉贱纱贵的情况下,华新开厂以来,很快实现丰厚盈利。仅是1919年一年,就获利高达140万元,而华新总资本不过200万元。从1919年到1922年,四年间华新共获利413万余元,超过资本一倍以上。
周学熙的下一个计划,是在青岛开设华新二厂,筹办期间内青岛还没什么纱厂,因为机器被耽搁的关系,没料到就在一年半载内,青岛的纱厂大大小小,遍地开花,尤其是有日方背景的内外棉纱厂,得天独厚,成为青岛第一个棉纱厂。紧接着,四方的大康、隆兴两纱厂,沧口的公大、富士、宝来三纱厂相继开设。当时幕僚里就有人向周学熙建议,另行选址,以规避不必要的风险——周学熙决意迎难而上,这种近乎“不要命”的勇气,来源于他骨子里的不服输,也来源于他身后那个团结温暖的家族。这勇气可令其肋骨中生出铠甲,血肉里长出羽翼。等到青岛的华新二厂正式成立,青岛所有的棉纱厂都是日资的,周学熙不惧这合围之势,不断革新生产技术,虽然当时还没人说出“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这句话,周学熙却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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