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家族·
故园家声,政通人和
毕竟书生不自怜
书卷泛黄,青纸两张,依稀是字迹间的往事远去,杳然是空鹤独步,书香犹在,衬得夜色温婉,能道来娓娓旧事,能说尽前尘繁花——而故事常常有一个寻常的开篇,仿佛开头越是平淡,就越能压下后头昭昭然的煊赫与不俗——如同周一良先生在自传《毕竟是书生》里第一句便写道:
我于1913年1月19日出生于山东青岛,我名字中的“良”字是大家族的排行字,“一”字是我父亲取自《说文解字》“一”字下的解说:“唯初太极,道生于一”。
周一良先生已然竭力寻常化了他的家族,这并非一种自谦,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平和,类似于他们如此家世的人,往往温和待人,守礼自持。君子谦谦,如玉如磨,已然是家族内部无声的教化传承。然而,周氏家族的赫赫声名超然存在。
北京大学历史学教授周一良先生,是周氏家族的第四代,以他为代表的第四代周氏子弟,有的如他一样皓首穷经,埋身书海,成为学术界的翘楚;有的接替家业,在商界举足轻重;有的则投身政界,为此国,为此家,尽付丹心。若说世界是一片星海,那毋庸置疑,周氏家族为这片星辉,投注了一束束极深、极亮的光。
而这些星光追溯到最初的源头,都来自晚清时期,一位名叫周馥的政客。周馥,字玉山,号兰溪,安徽建德人氏。1862年,李鸿章组建淮军,时年,周馥因战乱耽搁流离于安徽的省城安庆,前往淮军应募。他写得一手好字,谈吐文采亦不俗,很快在一帮勇夫莽人里崭露头角,得到李鸿章的赏识,收为文职,在往后三十余年里,深受李鸿章器重,委以肱股之任,淮军以外,朝野之上,都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周氏家族的发迹、传承、延续,自此展露,星火燎原,绵延万里。
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爆发,中方惨败,李鸿章痛定思痛,决意洋务救国,周馥深以为然。在李鸿章的支持下,他先后设立天津电报局、天津机器局等新式机构,对后世影响深远的天津水师学堂与北洋武备学堂亦是周馥一手主持创立。他亦著过一册《治水述要》,将自己数十年的治水经验总结集合,这册书,在中国治水史上,颇有地位。
早些年,初入仕途的周馥并非伊始便平步青云,李鸿章很赏识他,曾将他举荐给慈禧太后。慈禧最初也同意任命周馥为“授河督”,但此事在党派倾轧中悄然作罢,周馥自己心境如何不得而知,倒是李鸿章深感气愤。或许周馥命中注定大器晚成,中年之后,反倒官运亨通,先后被任命为山东巡抚、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加兵部尚书衔,又迁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再迁两广总督,不可不谓繁花着锦,烈油烹火。清朝覆灭后,张勋曾复辟,此时,已步入晚年的周馥又被任命为协办大学士。
为官为宦,文武两事,周氏家族的始祖,都是一介能人。在周馥三十余年的经营下,周氏家族隐然成形。一个家族的兴起,或许一开始倾注了命运眷顾、机缘巧合诸多运气成分,然而时光能长长久久地注视它,就不仅仅靠运气了。显然,周馥是一位聪明人,深谙传家之道,虽然公务繁忙,但他十分重视六子三女的教养。
他曾给周学海、周学铭两个孩子寄语道:
武候戒子书,淡泊与宁静;圣人为世师,忠恕重垂警;所贵收放心,欲绝外物屏;改过如扫地,时见尘满境;读书如尝食,甘苦在心领;一步一从容,即事即思省;久久心自明,豁然开万顷;矢志金石坚,造物难为梗。
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在周馥的言传身教下,这个刚刚步入繁荣的家族,绝无骄娇二气,也无纨绔子弟。宅院深深,书声朗朗,稚子纯真,少年刚直。
周馥的原配妻子吴氏,是他穷困潦倒时的患难之妇,不通文墨,一介乡女。苟富贵,未相忘。周馥在江苏任职时,将在乡下伺奉双亲抚养幼子的吴氏接到金陵,荣华不易妻,这是周馥的难得;荣华不忘本,这是吴氏的难得。这个半生没什么见识的乡下女子,骨子里有最淳朴坚实的人生观:她素喜简朴,反对铺张,从不以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为傲,始终保持着乡野之间的柔韧和身为女性的慈爱。
她平素省吃俭用,却一次性将积攒多年的大笔银子用于购买田地,以救济穷人,成立了建德县的第一个慈善机构;吴氏七十岁那年,子孙孝顺,打算给她办一个盛大隆重的寿宴,吴氏执意不肯,唯恐破费太过,既铺张浪费,又伤害生灵,最后孩子们折衷将这笔钱用到慈善事业上。
如周馥,如吴氏,这样一双父母教养出来的孩子,确然没有一个,是令人失望的。长子周学海,早年潜心儒家学说,后入医道,成了晚清时期著名的医学家,著有《脉学四种》《脉义简摩》8卷医学著作;次子周学铭,继承父业入仕,少年有才,青年时期过殿试任职翰林院;三子早夭;四子周学熙从商,是晚清到民国时期商业版图最为繁荣的实业家之一,与张骞并称“南张北周”,亦是周家第二代中至关重要的一位;五子周学渊继承了父亲的文人气息,是当时有名的才子,曾与北大的辜鸿铭同组诗社,1906年曾出任山东大学校长;六子周学辉,虽然是周家备受宠爱的幼子,上有五位兄长与三位姐姐的他最有纨绔的资格,然而这一生,他与四哥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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