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这一切计划使我在散步时有了思考的内容。我想,我已经说过,我只能一边走着一边思考,一旦停下脚步,我也就停止思考了,我的脑子是同我的双脚一起运作的。不过,我也心存戒备,准备了一项室内工作,以便下雨天好干。那就是我的《音乐辞典》。该辞典的材料散乱、残缺、不成样子,使得这部作品大有推倒重来的必要。我带了几本为此所需的书来,我已经花了两个月的工夫对好多书进行了摘录,那些书是人家从皇家图书馆借给我的,有几本还允许我带到退隐庐来。这就是我储备着的室内工作,以便下雨天出不去,或者抄乐谱抄烦了的时候干的。这种安排对我太合适了,所以不论是在退隐庐还是蒙莫朗西,甚至于后来在莫蒂埃,我都受益匪浅。我是在莫蒂埃一边干着其他事,一边把这项工作完成的。我始终觉得变换着工作是一种真正的休息。
有一段时间,我比较严格地执行着给自己规定的作息时间,觉得甚为满意。但是,当美好的春光把埃皮奈夫人更经常地吸引到埃皮奈或舍弗莱特来时,我便觉得,有些事情起先倒并没怎么让我费心,我也没太在意,可现在却大大地打乱了我的其他计划。我已经说过,埃皮奈夫人有一些很可爱的优点,她很爱自己的朋友,极其热情地帮助朋友,为了朋友,从不吝惜时间和精力,因此,她理所当然地应受到朋友们对她的回报。在这之前,我一直都在回报她的热情,并没觉得是迫不得已,但最后,我明白了,我给自己套上了一条锁链,只是因为友谊,我才没有感觉出它的重负。我因为讨厌与众多的宾朋应酬,所以更觉得这条锁链之沉重。埃皮奈夫人因此便向我提出了一个建议,这似乎于我有利,其实更有利的是她。这就是每当她孤独一人或差不多没有客人时,便让人通知我。我同意了,没有看到这对我有什么不便。这样一来,我就不再是在我有空时去拜访她,而是她有空召我前去,因此我就再也无法知道自己哪一天可以由我自己来支配的了。这种约束大大地损害了我在此之前一直想去看望她的那种乐趣。我觉得,她如此慷慨地赠予我的那种自由,其实是有条件的,让我永远也享受不着。有这么一两回,我想试试自己的自由,她便立刻又是捎信,又是写条,又是为我的健康大惊小怪,弄得我只有借口卧病在床,才能幸免于招之即去。我必须屈从于这个束缚,我屈从了,而且,对于我这样一个最恨依附于人的人来说,甚至可以说是比较自觉地屈从了,因为我对她的真心爱戴使我感觉不太出来这是一种枷锁。她因此也就凑凑合合地填补了她的常客不来时所留下的娱乐空白。这对她来说虽说是微不足道的一种补足,但毕竟聊胜于无,因为她是忍受不了绝对的孤寂冷清的。然而,自打她想尝试一下文学,并打定主意不论好歹写点小说、书简、喜剧、故事以及其他这一类的玩意儿时起,她便很容易地就填补了自己的空虚。但是,使她感觉有趣的不是要写这些东西,而是要写来读给人家听。如果她一旦胡乱涂了两三页纸出来,那她就非要在这项巨大工程之后,找到两三位自愿的听众不可。我尚无被选中之荣幸,除非是经别人好心推荐。我若是只是一个人,在任何事情上都总是不被人看重的。而这不仅仅是在埃皮奈夫人的圈子里如此,在奥尔巴什先生的圈子里以及凡是格里姆定调子的场合全都如此。这种不起眼使我在任何地方都觉得挺自在的,只是单独同她在一起不行,不知说什么好。我不敢谈文学,因为轮不上我来评论。也不敢谈论风花雪月,因为太胆小,宁可死也不敢被人笑话成一个老色鬼。这种念头我在埃皮奈夫人身上从未起过,而且,即使我一辈子都守在她的身边,这种念头也许也不会出现一次的。倒不是我对她这个人有什么嫌弃,恰恰相反,我也许像个朋友似的非常喜欢她,以至于无法像个情人似的去爱她。看到她,同她聊天,我感到快乐。她的谈吐尽管在社交场上很引人入胜,但单独在一起时却枯燥乏味,而我的言谈也不妙趣横生,逗引不出她什么话来。我因相对无言太久而颇觉难为情,便想尽方法没话找话。这种交谈尽管常常让我觉着累,但从不使我感到厌烦。我很乐意能向她献点小殷勤,给她兄妹般的轻吻,我觉得这些吻对她来说,并无什么欲火。我俩之间,仅此而已。她极瘦,极其苍白,胸脯像搓衣板。单单这一缺陷就足以浇凉我的欲火了,我的心灵和感官从来就看不得一个女人没有sū_xiōng的。另外还有一些无须说的原因,总是让我在她身边时忘了她是个女性。
我就这样横下了心,忍受这不可免的屈从,未有任何的抵触,而且,至少在头一年里,我还觉得没有预想的那么难以忍受。埃皮奈夫人通常差不多整个夏天都在乡下度过,可头一年的夏天却只住了一段时间,或许是她有事被迫留在巴黎,或许是格里姆没在.她感到住在舍弗莱特没趣。我趁她不在的空当儿,或者趁她宾客满堂之际,享受与我的好泰蕾兹及其母亲单独在一起的乐趣,这使我感到格外可贵。尽管几年来我常去乡间,但几乎从未尝到甜头,而且又总是同一些自命不凡之辈去的,拘拘束束,大煞风景,所以这在我心中更加激起了对乡村情趣的偏好。我越是就近看到了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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