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旅行我用了半个月,可以归入我一生中的幸福时日。我年轻,身体又好,身上还带着不少的钱,心中满怀着希望地走呀走,徒步地走,独自地走。不了解我性格的人看到我把这也算做好事,会很惊讶的。我的甜美梦想伴随着我,而我那丰富的想象力从未产生过这么美妙的幻想。当有人的车上有空座,请我上车,或者有谁在途中凑近我,我会因看见我在步行途中建起的空中楼阁在倾覆而生气恼火。这一回,我想象的是军旅生活。我将依附一位军人,自己也要成为军人,因为他们已经安排好让我从当一名士官生开始。我已经看到自己身着军官服,军帽上还有一支漂亮的白羽饰。一想到这副气派,我心花怒放了。我粗通几何学和筑城术,又有个舅舅是工程师,所以可以说是行伍家庭出身。我视力弱,多少有点麻烦,但这也难不住我,因为我深信,沉着镇静和不屈不挠是能弥补这一缺陷的。我曾读到过,森贝尔格元帅视力就很弱,那为什么卢梭元帅就不许近视呢?我的心为这些奇思怪想激奋着,眼前闪现的尽是军队、城防、堡垒、炮台,而我却在炮火硝烟中,手握望远镜,镇静自如地下达命令。然而,当我走在美丽的田野上,看见树林和溪流时,那动人的景色使我因惆怅而叹息。在这份光荣辉煌之中,我感到我的心并不适应那连天炮火,而且,不知怎么搞的,我很快便又回到了我的那些亲爱的田园诗中去,永远抛弃了战神的活计。
走近巴黎时,那情景同我所想象的相去甚远!我在都灵看见的美丽市容:漂亮的街道、对称和整齐的房舍,使我想着在巴黎见到更好的东西。我想象着巴黎是一座美丽宽广、庄严气派的城市,人们见到的全是壮丽的街道、金碧辉煌的宫殿。当我从圣-玛尔索市郊进城时,看见的只是肮脏发臭的狭街窄道,丑陋墨黑的房舍,一幅不洁、贫困的景象,乞丐、车夫、缝补女、叫卖药茶和旧帽的女人随处可见。这一切一开始就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以致我后来在巴黎所见到的一切真正富丽堂皇的东西都没能消除我这第一印象,并且厌恶住在这个都城的那种没有说出的情绪就一直留存在我的心中。可以说,我后来在巴黎生活的整个时期,都在竭力寻找办法让自己能够远离它而继续生活。这就是太活跃的想象的结果,它夸大了人们已经夸大的东西,看到的总是比人们对他说的还要多得多。人们曾对我大吹特吹巴黎,以致我把它想象成了古老的巴比伦。不过,如果真见了古老的巴比伦,与自己想象的大相径庭,我也许也会对它大加贬损的。我到的第二天就急着去歌剧院了,我同样也感到非常扫兴。后来去看凡尔赛宫以及再后来去观海,我也都有同感。总之,在观看人们对我过于夸赞的东西时,我始终都觉得非常败兴,因为要使我想象的东西更加丰富多彩,是人力所不能为之,也是大自然难以为之的。
从我手持推荐信去拜访的所有人对我的态度来看,我认为我时来运转了。我被最极力推荐给的那个人反倒对我最不亲切。他就是苏贝克先生,已经退役,乐天知命地住在巴涅,我去看望过他好几次,但他连杯水都没请我喝过。使馆翻译的弟媳梅韦耶夫人以及他那位当近卫军官的侄子对我倒是挺热情,母子俩不仅殷勤有加地接待我,而且还留我吃饭,因此,我在巴黎期间常去叨扰。我猜想梅韦耶夫人从前一定很漂亮,她秀发乌黑,按老式盘成鬟,紧贴两鬓。她风韵虽减,但十分令人喜爱的才智并未消失。我觉得她也很欣赏我的才气,并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我。但没有一个人支持她,所以我很快便清醒了,知道人们只是表面上对我表示极大关怀而已。不过,也得还法国人一个公道,他们并非像人们所说的那样没完没了地保证,但是,他们所做的保证几乎总是真心实意的。可是,他们常做出好像很关心您似的,这比嘴上说的更能骗人。瑞士人笨拙的恭维只能骗傻瓜,而法国人的态度在这方面则更加迷人,因为他们的态度比较单纯,人们会以为他们没有把想做的一切全对您讲出来,以便让您更惊喜,更惬意。我还认为,他们在流露感情时,并非矫揉造作,他们生性亲切、仁爱、和蔼,而且,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们甚至比别的民族更加纯真,但比较轻佻浮华、见异思迁。他们确实是有向您表示的感情,但这种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们在同您说话的时候,对您满腔热情,但等您一走,他们就忘掉了您。他们心里不存事,全都是五分钟热度。
因此,我受了不少恭维,但没得到什么帮助。我被派到其侄子那儿去的那位戈达尔上校,是一个坏透了的老守财奴,尽管腰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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