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不酷,我只是想证明自己。
证明自己?
是的,她嘟哝道,让我妈知道我自己可以做主了。
他笑道,原来是跟妈妈赌气了。
她说,没,我可不想跟她赌气,我只想证明自己可以做自己的决定。
仿佛有一股少年人的倔气正从她头发里往上升腾,弥散在这傍晚的细雨里。
他对她笑道,嘿,那么说还是跟妈妈在闹别扭,我懂啦,所以你选择这么强烈的表达方式来证明自己。
她咬着嘴唇,看着路面,没出声。
他说,想证明自己长大了,对不对?
她点头。
怎么说服这样的中学生,他也没经验,他的脑子在飞快地转。
他说,嘿,只是这个证明方式,也太过激了一点。
她说,就是要过激,给她来点狠的。
他说,狠是狠,但比较孩子气,反而证明出了自己还没长大,心理上太在意妈妈的态度了。
女生抬头,瞅着他,没出声。
他问,妈妈平时什么都管?
她嘟哝道,什么都得她指手画脚,命令式的,最不能忍受了。
他心想,这年头当中学生妈的是不是都一个模样。
他说,我懂了,她什么都管,我还感觉出来了,她的态度让你非常在意,因为你大了,最不能忍受了。但是,我在想,既然你是一个这么在意别人态度的人,那么你有没想过,剃了光头后,你将承受更多人的指指点点,而不仅仅是你妈妈一个人,别人会以为你发生了什么,这可能有更大的压力。
她飞快回答,我不怕,我可以戴帽子上学。
他笑道,你既然都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那为什么扛不了妈妈的态度呢?
她愣了下,没回话。
他继续说,自己做决定,这态度本质上是做给自己看的,其结果也得自己每天去扛的,既然这样,向不向她表达又如何……
马路上的晚高峰正在来临,一辆辆车从身边掠过去,卷起路面上的水雾。冯凯旋说着这些话,自己也有些迷糊,这说的是什么呢,这都是00后了,这么说对他们的路子吗?
言语在细雨中随风消散,陌生人只能是表达好心。
她抬着头,在看着他。有些话她未必听得进去,但她觉得这叔叔人挺好的,这么个下雨天,打着伞,微俯着背,在劝自己呢。再说,连遭四拒,这也明摆着去哪儿都是剃不成光头了。
她就对他“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他看了一下手表,说,叔叔送你穿过马路,进学校。
她指了指“书香雅苑”小区的大门,告诉他,自己放学了,先回家。
他不禁脱口而出,哟,你看你条件多好啊,叔叔也想给儿子找这里的房子方便上学,找了一下午,都没有找到房源。
他把她送到小区门口,说,好,再见,我也得赶紧过去主持一场婚礼了,再见,同学要加油哦。
女孩脸上有好奇的神色,问,你是主持婚礼的?
他一边向马路伸出手,想打车,一边对她笑道,是的。
她说,这工作不错哦。
为什么?
她微笑起来,说,因为每天碰到的都是开心的人。
他有些傻眼,说,真还是的。
她说,这工作不错,我怎么没想到呢,每天遇到的都是正处于最开心状态的、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人,真不错哦,婚庆职业我怎么没想到?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书香雅苑”大门里走,她说这话的天真、惊喜神情,好像是突然恍悟这是她可以做的理想工作。
下雨,路面上的空车一下子没有。冯凯旋招了一会儿手,终于看见一辆出租车打着绿灯远远地过来了,与此同时,他听见身后有人好像在叫自己:叔叔。
他回头,见刚才那个女生从小区门里又出来了,正在对自己说,叔叔,你不是要租房子吗?你给这个号码打一下,可能会有。
她手里捏着一张白纸条,上面写着一个手机号码。
冯凯旋接过纸条,来不及多问“你这是从哪儿得到的信息,靠谱吗”,出租车已到了他身旁,于是他对女孩说了声“谢谢”,赶紧上了车。
冯凯旋坐在出租车上,手里捏着这张纸条,心想,这孩子眨眼间就搞了这么一个号码出来,靠谱吗?
在车上的这么一会儿,他不可能立马就拨打这号码试试。他眼前晃动着这小姑娘秀气的脸庞。谁想得到这么文静的面容下面,居然还藏着这么一个疯狂的念头——“剃光头”。
她妈妈知道吗?知道后会如何作想?只怕一段时间里这妈还依然没知没觉呢。
冯凯旋估计,这妈也是个强势妈妈,事事帮做决定,要不然哪会引出小孩这么大的抗拒?
由此,他自然联想到了朱曼玉,以及她那天在“满天楼”饭局上的用意。
他心里对她涌起嘲笑:朱曼玉,该由你来好好看看刚才理发店那一幕才对,你越说一不二,反弹力越大,懂不懂?
这联想也带出了他对儿子的惶恐:冯一凡平时也不太言语,他在想什么呢?儿子可不会像刚才那小孩一样吧,心里藏着这么疯狂的念头?
前往江景大酒店的马路越来越堵,车子穿过地下隧道。
在明灭的光影中,冯凯旋想,那女孩如果今天不是被我遇上,她此刻就已以光头示人了,她不会怪我吧?看她刚才在“书香雅苑”门口说话的样子,是有点笑意的,应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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