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大齐皇城被冰雪覆盖,灼华殿檐下铜缸里的水,已经冻成了冰坨子。
云姝在廊下煎药,一阵冷风卷过,她下意识护着炉子,生怕寒风扑了火,徐贵嫔便连一口温热的汤药也喝不上了。
身上单薄的旧棉袄抵挡不住刺骨的北风,云姝打了个冷战,用力搓了搓手。
院里扫雪的文蕊见状恼怒,扔掉笤帚发狠吼道:“我不干了!满宫里去瞧瞧,别的娘娘近身的宫女多风光,安贵妃身边的明湘打扮的活脱脱半个主子,咱们呢?”
云姝抬眸看她一眼,凑近炉火汲取热量,淡淡地说:“徐贵嫔虽然多病,但待下温良,我们辛苦些却也少些麻烦,不是很好?”
文蕊冷哼一声,踢飞地上的雪,不解气地骂着:“好歹也是四皇子的生母,怎么就落到了这副田地。”她神色鄙夷却难掩艳羡之意,“你知道吗,花房的那个平儿,一朝得幸便封了美人,早上我去打水时,见流水价的赏赐送进听雨阁里,好不风光。”
徐贵嫔姿色平平,素来不得宠,再加上生下四皇子后身子虚弱,常年与药石为伴,还患有夜盲症,如此更是少见圣颜,四皇子更是打出生便交由皇后娘娘抚养,与这位亲生母亲一年也见不到两回。
文蕊喋喋不休了一阵,云姝未加理会,见得不到回应,才没趣地住了口,望着空洞的庭院,粗使的太监小全子早已没了踪影,她朝着门口又撒气:“我说呢,这没根儿的东西,必是去平美人那里打秋风了。”
灼华殿不得宠,多是另谋出路的人,小全子联合了平儿助她得宠封了美人,自然要赶紧拍马溜须以求调职,毕竟拔毛凤凰不如鸡,跟着一个有前途的美人,也比一个失宠多年不可能翻身的贵嫔强。
云姝端着药进殿时,徐贵嫔正盖着毯子靠在美人榻上看书,瘦削的人面色苍白,脚踏旁的炭火早已熄灭,一点温度都没有,一见云姝便苦笑道:“又要吃药了。”
云姝接过书放在一旁,将汤药递到徐贵嫔嘴边,“吃了药,身子才能好。”
徐贵嫔无所谓地笑笑,“这话便是哄我了,多少年了,还是老样子。”仰头喝下一碗药,云姝又拿来陶瓷罐里封着的蜜饯为她漱口,徐贵嫔这才舒展了眉头,赞道,“你做的蜜渍杏干是越发好吃了。”
看着杏干,云姝眉眼和顺,脱口而出:“小时候,我母后……”她倏忽意识到言辞的不当,慌忙噤声望向徐贵嫔,见徐贵嫔垂着眸子,像是没注意这不当的尊称,才定神改口,“我母亲很会做这些,打小就学。”
徐贵嫔轻轻嗯了一声,咬了一口杏干吃了,便听外头响起礼乐炮声,长期习惯了寂静的人愣了愣,问道:“什么声音?”
云姝关注着徐贵嫔的神色,谨慎地说:“陛下新封了个美人,在行册封礼。”
徐贵嫔怔了怔,望着紧闭的窗棂沉默良久,忽然咳嗽起来,一双手冷得厉害。
云姝想拢个炭盆给她取暖,哪知炭笼已经见了底,内务府着实跟红顶白,徐贵嫔好歹是一宫主位,大冷天的竟然连炭火也不及时送来。
云姝没法子,只好等册封礼结束内务府空下来了,借着拿份例银子的机会顺带去要。
路过太液池时,便看见小全子一瘸一拐地走回来,脸上挂了彩,必是吃了好一顿教训。
小全子吐出一口血唾沫,见云姝走近更是义愤填膺:“平儿这忘恩负义的蹄子,一朝得势就翻脸不认人了,没有我,她靠什么爬上陛下的龙床,我呸!”
云姝听懂了,必是小全子押错了宝,平美人过河拆桥,叫他平白为他人做了嫁衣。
她本不想搭理,只是小全子张口闭口辱骂正经妃嫔,被人听见了怕是祸及整个灼华殿,少不得劝一句,“往后不来往就是了,何必自讨没趣?”
小全子揉了揉脸,抓起一把雪照着池水搓掉了脸上的污垢,嘴角开裂疼得他嘶嘶作响,“我真是瞎了眼,居然信了这丫头的鬼话……”
云姝转身往内务府走,小全子问她去哪儿,知道后不免嗤之以鼻,打量着眼前细皮嫩肉,身量纤纤的姑娘,“按理十天的炭火就有八十斤,你拿得动吗?”
“马上三九了,咱们总不能在灼华殿等着冻死啊。”
小全子眼睛骨碌碌一转,马上跟上了云姝的步子,“我来帮你吧。”
眼前的小宫女,一袭暗红宫装虽然老旧,却难掩她唇红齿白,冰肌玉骨,尤其是一双眼睛,高贵而美丽,像是蕴着星辰大海,看向谁都是平和清淡的,气质出尘。若是好好装扮捯饬,不知强过那忘恩负义的平美人多少倍!
“我说,云姝啊……从前我就跟你说过,你的姿色放眼整个皇宫,那都是数一数二的,平儿那死蹄子给你提鞋都不配,她都能当美人,你若是愿意,我……”
云姝轻哂,她在这宫里的所求,岂是区区一个小太监能帮她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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