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拐子颓丧地瘫坐在巷道里,心里是说不出的凄凉和憎恨。
日竿子的话不幸言中,这一天下河院突然炸出一个惊人的消息:二少爷牛犊是个傻子。
生日过后牛犊既不说话也不微笑的事实引起奶妈仁顺嫂的怀疑,记忆中这般大的孩子都能站地走路了,一连观察几天,终于发现二少爷牛犊不仅不会笑居然连头都不能抬稳,脑袋老是偏在肩膀上,嘴里还不停地流涎水。战战兢兢将心里的猜疑说给东家庄地,却招来庄地恶毒的臭骂。奶妈仁顺嫂终是压不住心里的担忧,选择一个灯芯有笑脸的后晌单独跟她说了,灯芯起初惊疑地瞪住奶妈仁顺嫂,后来在三番五次抱起牛犊试探后终于记起这么大时马驹确已下地走路了。后山中医刘松柏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下河院,西厢房秘密住了十日后,近乎绝望地叹出口气。大家也太疏忽了,这么大的不幸到今儿个才发现确实不像下河院的做派,可事实毕竟是事实,就连中医刘松柏也掩盖不了。夜深人静时他抓着女儿灯芯手说:“认命吧,再生十个也是这样。”
少奶奶灯芯还是不肯放弃侥幸,一连说了几遍我不信后赌气似的吼:“我还要生!”中医刘松柏立刻拿出父亲的威严:“这一个就够你伺候一辈子,你还想要多少拖累?!”
可我不能让下河院绝后呀!少奶奶灯芯再也压不住悲恸地吼道。
“不是还有马驹么?”
“外人不知难道你也装糊涂么?”少奶奶灯芯几乎要诅咒父亲了。中医刘松柏忍住大悲,冷静地说:“想生也不能跟他生!”
消息起先仅仅在几个人中间,连东家庄地也让灯芯笑着哄过去了。少奶奶灯芯发下死话,谁说出去谁的舌头割下喂狗。可没过半月,沟里还是有人知晓了。后山兄妹的两个后人弄下一个傻子让东家庄地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算计遭到致命的报复,聪明人开始对活蹦乱跳淘气鬼似的马驹带上疑问的目光。下河院真正的灾难也许就在咫尺之间。
二拐子无意中从母亲说漏的话里听到消息,愁闷的阴云一扫而光,莫名的兴奋鼓舞着他,情绪顿然焕发起来。当下便趾高气扬朝西厢房去,长廊里女人特意为他安的栅门静静敞开着,似是迎接他的到来。迈进栅门一刻他的心情有点复杂,第一次女人暗中召他的情景恍然跃在眼前,充满底气的脚步稍稍有点犹豫,都想退缩了,院里命旺的傻傻笑立时给了他鼓舞,抖擞精神,挺着腰杆进去了。
少奶奶灯芯坐里屋纳鞋底,捏长针的两根手指灵巧而白晳,纳一针头发里捋一下。乌黑的头发缩成一个硕大的发髻,上面插一枚绿色翡翠骨朵,炉火熏染着她的脸,发出镇定自若的光亮。二拐子隔窗巴望一会儿,里面的人像是专注在某件事上,头也不抬一下。二拐子难在了院里,一时竟记不起来的目的,难道仅仅是来向她表示幸灾乐祸的么?犹豫中目光触见炕头并排摆着的一对鸳鸯枕头,仿佛那夜眼睛被美美刺了一下,碎花炕单上那摊血瞬间殷红出来,这才想起曾对女人是存过喜欢的,自己男人的第一次正是绽放在这炕上的。眼下自己却视她为敌人,为对手,要从她手里夺得想要的东西。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呢?他竟让自己搞糊涂了,忽然发现几时心里竟种下了管家六根的影子,像是要帮他完成什么。这么一想便觉害怕,不是怕里面的人,是怕自己。像是洞见一个长久埋伏在心里的秘密,而这秘密又是那么的不能见天日。
他还怔忡着,里面说话了:“进来呀,既然找来了还怕甚?”灯芯并没抬头,目光都未掠一下,纳针的动作还那么专注。二拐子干笑两声,不进了,我来看看凤香,她不在我另处找。说着话倒缩着往后退,不料正好跟傻兮兮瞅他的命旺撞上了,命旺让他一脚踩疼了,扬手给他一嘴巴。二拐子咧了咧牙,这傻子,打人倒是一点不傻。
二拐子终觉得自己不是干大事的料,管家六根脚趾头都跟不上,发现这点他很痛苦,沮丧再次包围了他。
这个夜晚,二拐子家里迎来了客人。芨芨天一黑便出了门,这sāo_huò,骚得一天到晚门都不知道进了。
客人不是别人,正是油坊的新巴佬七驴儿。七驴儿进了门,也不见外,将手里提的礼当放桌上,大模大样就给坐下了。二拐子慌得说:“你看你,来就来,还提个礼当做甚哩?”七驴儿笑着说:“头次来,说甚也不能空着手。”
放了茶,拾了馍,二拐子就坐油灯下等。
按他的判断,七驴儿这是无事不登门,他七驴儿现在是谁?下河院女人的红人,座上客,油坊大巴佬!能平白无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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