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惟简暴病的确是中毒所致。
经查发现,他房间的床褥在晒干前浸过无色无味的蛇津草,在这样的床褥上躺上半个时辰便会头昏眼花,一个时辰浑身无力,两个时辰病入膏肓,再往后就是回天乏术。
好巧不巧,周惟简中午饮了些酒,午后偷闲睡了一觉,被下人及时发现,否则若是晚间才用这被褥,到了夜里却是必死无疑了。
官舍的执事担心有失,又紧着派人去检查了一遍林御使和徐御使的房间,幸而未发现异样。
林卿砚、徐铉二人早已回到了馆驿之中,探过了周惟简的病情。医官说他中毒颇深,唯今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林卿砚虽然只与周惟简相处了短短数日,却也是并肩过的战友,心下惨然。而徐铉与周惟简同朝为官更是多年好友,当下便坐不住冲出了屋子。
“徐大人,徐大人。”林卿砚赶忙追出去,见徐铉站在大树底下,冲着斑驳的树干抬手就是一拳。他不及阻止,眼睁睁地看着血流从拳头和树干的缝隙间蜿蜒而下。
他缓缓走上前,拍了拍徐铉的肩膀:“周兄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徐铉收回鲜血淋漓的右手,颤抖地转过身来,初升的月亮将光束投射在他的面上,苍白得吓人,“一个连京畿之内、国使官舍都辖御不好的皇帝,又如何相信他能治理好我江南国土!”
林卿砚忙道:“徐大人,当心祸从口出!”
“祸从口出?”徐铉咬牙道,“惟简一句话都不曾说,不也被人害到了这般地步?我此事不言,更待何时?”
“周兄遇害,的确是官舍监管不力,让贼人有机可乘。贼人的目的昭然若揭,就是要破坏唐宋协定,让我江南百姓遭受战乱之苦!此时应以大局为重,切不可自乱阵脚啊!”
徐铉淡淡地望了他一眼,垂在身畔的手仍不止地滴着血,“出行前,我三人曾在国主面前立誓,哪怕牺牲此命,也要促成降约。如今,降约是成了,惟简却无端地倒下了,我必须要为他讨一个说法!”
“查案审案需时,如今这份降约要尽快送到国主的手中,片刻耽误不得,你要如何为周兄讨公道?”
“那就让惟简平白无故地遭人暗算吗?林大人少年英才,老夫自愧弗如,只是同朝多年的老友遭此不公,要老夫坐视不管、袖手离去,却是不能!”
林卿砚道:“我虽不似周、徐两位大人相识日久,情义厚重,却也并非寡情薄义、铁石心肠之人。奸人暗算周兄,正是抱着破坏两国协约之心,若我们未能及时将折册送回,岂非有辱皇命、愧对天下?孰轻孰重,望徐兄慎之!”
徐铉不答,
“再者,一国国使遭人毒害并非小事,皇上定会彻查此事,我等悉心等待便是。”
徐弦冷着一张脸:“若是国主出降,江南国覆灭,我等还是一国国使吗?建隆帝只会护着他手底下的那些旧臣,任他们为非作歹!”
“徐大人……”
“卿砚不必再说了,你若心急,便自行带协约回去复命罢,惟简重病在此,我也无法安心离去。只是有一事休怪老夫没有提醒你,你既知晓有人暗中作梗,欲破坏唐宋之约,便该明白,这返回金陵的路不大顺畅,只怕行程还未过半,就落得个约毁人亡的下场。”
林卿砚心头一寒——这恐怕才是徐铉坚持要留下的真正理由。
“徐大人,”他的目光似两道锋利的剑,紧紧地盯着面前的男人,“依你的意思,而今上路必会受到奸人阻挠,那我们索性就守在周兄的榻前哪也不去。左右江南国也是要亡的了,国主的命令很快也不是王命,大可不尊,是不是?”
“你你……”徐铉眸色微乱,举起血迹稍干的右手颤巍巍地指着林卿砚,“这都是你说的,我从来没有这么说过!”
“可徐大人就是预备这么做的,不是吗?”
“你这是血口喷人!”徐铉终于站稳脚跟道:“明明是你急功近利不顾同袍之谊,抛下惟简一人不管。罢了,人各有志,你年纪轻轻追逐名利也是应当,老夫也不能对你指手画脚的,你要当英雄,就带着降约回去罢!”
徐铉重重地叹了两声气,转身而去。
林卿砚久久站在原地,募地笑了——一句人各有志,当真是说到点子上了。他本就已经想好,无论这条路有多远、有多难,三个人也好,一个人也罢,他都会走下去。
翌日清早,江南御使林卿砚如约启程,带走了一半的使团卫兵。而因着昨日午后周御使遇刺中毒,徐御使未能成行,另一半的使团卫兵留下照应。
赵匡胤信守承诺,派了一队亲兵护送使团出了汴梁城。有皇上亲兵在侧,又成了使团中唯一的一个御使,这种众星捧月的焦点关注让林卿砚不得片刻分身。他早就注意到,有两个人自出城后就一直尾随着使团。他不用想也知道,那斗笠下一高一矮,一壮一瘦的两个人影,自是耶律斜轸和赵攸怜无疑。
纵马而行走了一日,至晚间方得一个客栈落脚。这处客栈地段尚可,就是挨着一处废弃的破庙,大伙觉得有些不吉利,林卿砚却不甚在意,只教众人早些歇脚,第二日还需早起启程。他们一行人虽无行李辎重压后,奈何人多,依这个脚程走下去,得第三天白日才能到金陵了。
他们浩浩荡荡地住进了这家客栈,见到皇上谕令腰牌,掌柜小二受宠若惊,忙清空了客栈,将原先的住客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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