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小也是命啊!”伤员抽泣着说:“大哥回来,你怎么向他交待?”
“他?”赵传春哽咽:“孩子没出世他就让鬼子给打死了。”
“……”伤员张了张嘴,再没说什么。
二十多天以后,伤员养好伤,要去追赶部队,临行前,眼里闪着泪花,从衣袋里掏出一枚军功章递给赵传春。“没有别的送你,这枚军功章是我用生命换来的,送你作定亲物吧!”
“胡说啥?”赵传春愣了。
“不是胡说,这是我的真心话。”
“是因为俺救了你,想报恩?那你就狠狠打鬼子吧!”
“咋?你看不上我?”伤员呆呆地望着她。
“不!是俺自己配不上你。”赵传春摇摇头。
“别说了,等着我!”伤员上前紧紧握住赵传春的手,泪流满面……
赵传春泪水涟涟送走了南下的伤员。从此,她夜思梦想,等啊,等啊,山茶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她从27岁一直等到了67岁,整整40年啊!伤员仍没回来。
1955年8月的一天,赵传春突然接到一张200元的汇款单,没有汇址,她想一定是他寄来的,因为她外面没有任何亲人。赵传春说:“他一定很忙,不然怎么连他的地址也忘了写,等他忙完了国家大事,一定会回来的。”她把钱取出来,跟那枚军功章一块放在枕头底下,一分一文都舍不得花。
1979年的秋季,村里遭了旱灾,赵传春的2.3分地里颗粒无收,眼看着断粮。一个漆黑的夜晚,她到已故丈夫的坟头上痛哭了一场,用铁锹扒出坟上的砖,换成了粮食。
直到今天,这位为革命献出了丈夫和儿子的老妈妈,一个人仍孤独度日,她该有多少向人倾诉的苦衷啊!
她思念亲人。她每天带着那枚军功章和200元钱,呆呆地站在村口,她还在盼,盼,盼……
她渴念着火红的生活。
也许是因为“红嫂”的缘故,下面所讲的几位老汉,人们曾给他们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红哥”。
初次见到吕占瑞,他的形象使我一下子想起了法国浪漫主义作家维克多·雨果。在他的人生旅途中,的确也有一段带有浪漫色彩的经历。1942年参军,1945年提为连长,他参加过辽沈战役、平津战役、淮海战役、渡江作战……一直打到海南岛的鱼鳞港。鱼鳞港就是人们传说中的天涯海角啊!十年征战弹痕累累,就连朝鲜战场上也留下了他保家卫国的足迹。从朝鲜回国后,吕占瑞感到无仗可打了,自己又认不了几个字,不是当官的料,便辞去职务,带着一大包军功章回到了沂蒙山。
30多年过去了,这位赫赫有名的战斗英雄,住的还是老人遗留下来的草房,吃的还是硬梆梆的煎饼。如今,他那受伤的腿已吃不住多少力了,但还要终日劳碌。老伴死得早,他拉扯着两个儿子长大成人,儿子又都是光棍汉。
我去见他时,豆大的油灯下,一家老少三条光棍躺在炕上,盖着一床被子,正讲着那打鬼子的故事……
告别吕占瑞老汉,由村支书引路,我来到李得老汉的家。一进门,头一下撞在上面的门框上。正在吃饭的李得忙把我扶进屋,说:“你看这是怎么说的,你们城里人不习惯……”
我们进屋坐定后李得继续用饭,用他仅剩下的3颗牙嚼着地瓜干摊的硬梆梆的煎饼。嚼的是那样费力,那样艰难,一时间也嚼碎了我少年的梦。哦,沂蒙山,撩人情怀的山;沂水河,撩人情思的河……
此刻,我无论如何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一顿饭曾吃20张煎饼,一下背起一个大个子伤员、两支步枪、4颗手榴弹、一颗大地雷,加起来200多斤的李得吗?无情的岁月已使这位一米八二的巨人身躯佝偻起来,极难想像他年轻时的英姿。我掏出一颗带嘴的香烟递过去,李得摆摆手,没接。他拿出长烟袋吸起来,刚吸了几口就剧烈地咳嗽。
“什么烟,这么呛?”我奇怪地问。
“树叶。”支书低声说。
“庄户人不讲究。”李得老汉像是听到了支书的话。
谈起现在的生活,李得老汉告诉我:“好哇,好哇,托党的福。现在没有鬼子糟害,没有国民党压迫,再也不用‘跑反’了,可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了。”他真诚地作答。
“还吃地瓜干?”我问。
“这就不错了,前几年老吃国家救济粮,也把国家拖累得不轻啊!”李得负疚地说。
李得是沂蒙山著名的民兵战斗模范。他救护八路军伤员的事,曾被传为佳话。那是在三十多年前的鲁南战役中,他冒着生命危险,接连从战场上背下3名女伤员,一个个背回家,熬药喂饭;天亮了,再一个个背进山洞,隐藏起来。敌人3次“围剿”,4次“扫荡”都没能找到这3位女伤员。其中一位患重病的女伤员,他整整护理了3年。3年啊!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该有多少风风雨雨啊!
李得有3个儿子,因娶不上媳妇都先后去东北,在那里安了家。李得和老伴都是70多岁的人了,还要披着太阳、顶着星光,耕耘播种。儿子来信让他们去东北,他说:“这里每个山头上,都有共产党的骨头,共产党的血,俺舍不得!”
话说得很坚决。
沂蒙山人呵!有人说你是挂满勋章的乞丐。是这样吗?你们有的是勋章,可你们从来没有乞讨过。你们有功于革命,有功于人民,却从不居功自傲。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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