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倒在这里凉快!李克挨打了!"
孙舞阳劈面就是这一句话。林子冲几乎跳起来。
"当真?不要开玩笑。"他说。
"玩笑也好。你自己去看去。"
孙舞阳说的神气很认真,林子冲不得不相信了;他接连地发问:怎样打的?伤的重么?现在人在哪里?孙舞阳很不耐烦地回答道:
"没有说一句话就打起来。伤的大概不轻。你自去看去。"
"人在哪里呢?"
"还不是在老地方,他自己的房里。对不起,不陪了,我要换衣服洗身了。"
林子冲看着孙舞阳走了进去,伸一个懒腰;他觉得孙舞阳的态度可疑:为什么要那样匆忙地逃走?大概自始至终的"打的故事",都是她编造出来哄骗自己的。他再走进去找孙舞阳,看见她的房门关得紧紧的,叫着也不肯开。
林子冲回到县党部时,又知道孙舞阳并没哄他。李克的伤,非得十天不能复原。林子冲很惋惜他的劝阻没被采用,以至于此,可是那受伤的人儿摇着头说:
"打也是好的。这使得大多数民众更能看清楚胡国光是何等样的人。而且动手打的只是最少数。我看见许多人是帮助我维护我的。不然,也许竟送了性命了。"
"没等你说一句话,他们就打么?你到底不曾解释!"
"好像我只说了诸位同志四个字,就打起来。虽然我的嘴没有对他们解释,但是我的伤,便是最有力的解释。"
李克的话也许是有理的,然而事实上他的挨打竟是反动阴谋的一串连环上的第一环。林子冲曾在县党部中提议要改组店员工会,并查明行凶诸人,加以惩办,但陈中等恐怕激起反响,愈增纠纷,只把一纸申斥令敷衍了事。这天下午,县城里忽然到了十几个灰军服,斜皮带,情形极狼狈的少年,过了一夜,就匆匆上省去了。立刻从县前街的清风阁里散出许多极可怕的消息。据有名的消息家陆慕游的综合的报告,便是:有一支反对省政府的军队①从上游顺流而下,三四天内就要到县;那时,省里派来的什么什么,一定要捉住了枪毙的。
①"反对省政府的军队",亦即指反革命的夏斗寅的部队。——作者原注。
许多人精密计算,此时县城里只有一个负伤的李克正是省里派来的。
可是另有一说,就大大不同了。这是刚从城外五星桥来的一位测字先生的报告;他睁圆了眼睛,冷冷地说:
"哼!该杀的人多着呢!剪发女子是要杀的,穿过蓝衣服黄衣服的人也要杀,拿过梭标的更其要杀!名字登过工会农会的册子的,自然也要杀!我亲眼见过来。杀,杀!江水要变成血!这就叫做青天白日满地红!"
测字先生的话,在第二天一早就变成了小小的纸条,不知什么时候,被不知什么人贴在大街小巷。中间还有较大的方纸,满写着"尔等……及早……玉石俱焚,悔之晚矣"一类的话。中午,同样的小方纸,又变成了传单,公然在市上散发了。全城空气一分钟一分钟地越来越紧张。
傍晚,在紧急会议之后,县工会和农会命令纠察队出勤,紧要街道放步哨,并请公安局协助拘拿发传单和小纸条的流氓。大局似乎稳定些了。
李克知道了这些情形,特请方罗兰、陈中去谈话。"城中混乱的原因,"李克说,"大概有两个。胡国光派和土豪劣绅新近联合,自然要有点举动,此其一;上游军事行动的流言,增加了土豪劣绅的势焰,此其二。目下人民团体已经着手镇压反动派的活动,县党部也应该有点切实的工作。"
听了这话,方罗兰沉吟着;陈中先答道:
"县党部无拳无勇,可怎么办呢?"
"明天我们要开临时会讨论办法。"方罗兰也说了。
"开会也要开。最紧要的是党部要有坚决的手腕,要居于主动的地位,用纠察队和农军的力量来镇压反动派。明天开会,有几件事要办:一是立即拘捕匿伏城中的土豪劣绅及嫌疑犯,二是取缔流氓地痞,三是要求县长把警备队交给党部指挥——现在警备队成为县长一人的卫队是很不对的。"
李克说完了,眼睛看着方、陈二位的脸上。两位暂时默然无言。
"拘捕城中的反动派,怕不容易罢?他们脸上又没有字写着。"
方罗兰终于迟疑地吐露了怀疑的意见。
"县长不肯交出警备队,却怎么办?"
陈中也忙着接上来说。
"检举起来,自然有人来报告。"李克先回答了方罗兰,他又转脸看着陈中说,"县长没有理由不让警备队来镇压反动派。万一他坚持不肯,可以直接对警备队宣传,使他们觉悟。
再不行时,老实把这一百人缴械。"
方、陈二人似乎都失色了。他们料来李克一定是创口发炎,未免神志不清,觉得再谈下去,还有更惊人的奇谈;于是他们相视以目,连说"明天开会就是",又劝李克不必焦虑,静养病体,便退了出来。
第二天上午,会是开了,李克的意见也提出来了;大家面面相觑,没有说话。哑场了可五分钟,做主席的方罗兰才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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