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条办法,理由都很充足,只是如何执行,不能不详细讨论。事关全局,县党部同人不便全权处决;鄙意不如召集各团体联席会,请县长也出席,详细讨论办法。各位意见怎样?"
列席的各位正待举手赞成,忽然一个女子面红气喘地跑进来。她的米色麻纱衫子的方领已经被撕碎,露出半个肩头。
她的第一句话是:
"流氓打妇女协会了!"
屋子里所有的眼睛都睁得圆圆的,所有的嘴都惊叫起来。
方罗兰还算镇静,拿右手背擦了擦额上的急汗,一面说:
"舞阳,坐下了慢慢的说。"
"我刚起身,在房里写一封信,忽然外边有人大嚷起来,又听得玻璃打破了,我跑出房去想看一看,就听得男子的怪声大喊打倒公妻,夹着还有女人的哭喊声。我知道不妙,赶快走边门,哪知门外已经有人把守,是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人。他拦住我……衣领也被他撕碎,到底被我挣脱,逃了出来。以后的事,我就不知道。"
孙舞阳一面喘着气,一面杂乱地说。她的雪白的小臂上也有几块红痕,想来是脱险时被扭拧所致。
"穷竟有多少流氓?"
"穿什么衣服?拿家伙么?"
"妇女协会的人都逃走了么?"
"听得女子哭喊救命么?"
惊魂略定的先生们抢先追问着。但是孙舞阳摇着头,把手按住了心口,再也没有话了。
于是有人主张派个人去调查,有人说要打个电话去问问。
孙舞阳一面揉着心窝,一面着急道:
"赶快请公安局派警察去镇压呀!再说废话,妇女协会要被流氓糟蹋完了!"
这句话才提醒了大家:妇女协会大概还被流氓占领着。打过了电话,人们又坐着纷纷议论,悬猜流氓们有否对于女子施行强暴,问孙舞阳怎么居然脱险,拦住她的流氓是如何一个面目;把今天来的正事忘记得干干净净了。但此时,电话铃又尖厉地响起来。彭刚以为一定是公安局来回话,高高兴兴地跑过去接听,可是只"哦,哦"了两声,立即脸色全青了,摔下电话筒,抖着声音叫道:
"流氓来打我们了!"
"什么!公安局来的电话么?你听错了罢?"
方罗兰还算镇静似的问,可是大粒的汗珠早已不听命地从额上钻出来。
"不是公安局。……县农协关照。……要我们防备。"
彭刚的嘴唇抖得厉害。
这时,党部里的勤务兵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了,后面跟着同样惊惶的号房。勤务兵说,他在街上看见一股强盗,拖着几个赤条条的女人,大嚷大骂游行,还高喊:"打县党部去!"号房并没看见什么,他是首先接到勤务兵带来的恶消息,所以也直望里边跑。
这还能错么?勤务兵看见的。而且,听呀,呼啸的声音正像风暴似的隐隐地来了。犹有余惊的孙舞阳的一双美目也不免呆钝钝了。满屋子是惊惶的脸孔,嘴失了效用。林子冲似乎还有胆,他喝着勤务兵和号房快去关闭大门,又拉过孙舞阳说道:
"你打电话给警备队的副队长,叫他派兵来。"
呐喊的声音,更加近了,夹着锣声;还有更近些的野狗的狂怒的吠声。陈中苦着脸向四下里瞧,似乎想找一个躲避的地方。彭刚已经把上衣脱了,拿些墨水搽在脸上。方罗兰用两个手背轮替着很忙乱地擦额上的急汗,反复自语道:
"没有一点武力是不行的!没有一点武力是不行的!"
突然,野狗的吠声停止了;轰然一声叫喊,似乎就在墙外,把房里各位的心都震麻了。号房使着脚尖跑进来,张皇地然而轻声地说:
"来了,来了;打着大门了。怎么办呢?"
果然擂鼓似的打门声也听得了。那勤务兵飞也似的跑进来。似乎流氓们已经攻进了大门。喊杀的声音震得窗上的玻璃片也隐隐作响。房内的老地板也格格地颤动起来;这是因为几位先生的大腿不客气地先在那里抖索了。
"警备队立刻就来!再支持五分钟——十分钟,就好了!"
孙舞阳又出现在大家面前,急口地说。大家才记起她原是去打电话请救兵的。"警备队"三字提了一下神,人们又有些活气了。方罗兰对勤务兵和号房喝道:
"跑进来做什么!快去堵住门!"
"把桌子椅子都堵在门上!"林子冲追着说。
"只要五分钟!来呀!搬桌子去堵住门!"
彭刚忽然振作起来,一双手拉住了会议室的长桌子就拖。一两个人出手帮着扛。大门外,凶厉的单调的喊杀声,也变成了混乱的叫骂和扑打!长桌子刚刚抬出了会议室,号房又跑进来了,还是轻声地说:
"不怕了!纠察队来了!正在大门外打呢。"
大家勉强松了口气。刚把长桌子拖到大门口,而且堵好的时候,忽然,砰,砰!尖脆的枪声从沸腾的闹声里跳出来。接着是打闹的声音渐远渐弱。警备队也来了,流氓们大概已经逃走了。
半点钟后,什么都明白了:大约有三十多人的一股流氓,带着斧头,木棍,铁尺,在袭击了妇女协会后,从冷街上抄过来攻打县党部;流氓们在妇女协会里捉了三个剪发女子——一个女仆和两个撞来的会员,在路上捉了五六个童子团,沿途鞭打,被纠察队打散,并且被捉住了四五个。
这一个暴动,当然是土豪劣绅主动策划的,和胡国光有关系也是无疑的,因为被捉的流氓中有一个十八九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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