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来了云境十年,第一次这样不识抬举地对这位高高在上的神明不敬。
他尊敬帝夋,因为他清楚地了解他的高尚。哪怕身份贵重,却从未有私心,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三千幻境的众生,那才是帝夋,是他的师尊。
可如此高尚的他——杀了颜珏。
一个月,他闭关了一个月,对那个世界而言也不过是几载光阴,他是什么时候死的?他是怎样死的?他可曾留下只言片语?……他甚至没有见到最后一面。
沈眠失神地跌坐在地。
不知何时,周遭的屏障都已撤去。
尊贵的神明半蹲在他跟前,伸出指尖,从他的脸颊上拭去一滴泪。
男人仿若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难题,困惑地询问他:“为何?”
这人,竟然不知他为何愤怒,为何落泪——
沈眠瞪大眼睛看着他,实在是,可笑。何其可笑——他虽然早知道自己爱慕的是个无心无情之人,但当切实感受这种冷漠绝情,又是另一回事。
他不知是哭还是在笑,被不断涌出的盐水模糊了视线,嗓子如同被什么堵住了,又疼又涩,挤一个字都无比费力,最终,他只是喃喃地如同自言自语一般,哑声说了一句:“我再也见不到他。”
死亡意味着诀别。
他们都知道,那是帝夋的神识化身,没有转世,没有来生。
纵使有再多的话,也无法倾诉。
然而所谓的遗憾,是人类才有的感情,他没有人可以诉说,会认真听他说话的人已经消失不见,而他眼前这个完美无瑕的存在不是人,他是某种神性的象征,没有感情,也无法体会别人的感情,不理解为何痛苦为何愤怒。
问他为何愤怒,为何痛苦?——即便他说了,这人也根本无法理解!
帝夋不知在思考什么,只过了一瞬,他抬手一挥,身后便出现了一道水面似的屏幕。
那画面中除了鲜血,便是堆积如山的尸体。不是厮杀,而是单方面的屠戮,大多穿着官服,倒在一把把泛着寒光的刀剑之下。最终画面定格在倒在血泊中的皇帝身上,可憎的面庞上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惊惶,以及不可置信。
一旁,染血的龙椅上,坐着一个男人。
是颜珏,他杀了许多人,以数十万铁骑强硬地夺取了皇位,那张熟悉的英俊冷酷的面庞却看不出丝毫喜怒,似乎屠杀不能给他带来丝毫乐趣,他对这些人,甚至其中他的仇人也没有多少恨意。
一条条人命在他面前逝去,他甚至没有眨一下眼。
他仅仅是在杀人。
像是在等待什么。
直到最终死去的那一刻,他的脸上也没有任何惊诧或不甘或是挣扎,只是好不容易被沈眠医治好的黑眸中,流露出一抹浅到可以忽略的失望。
沈眠终于明白,颜珏等的人是他,或者说——死亡。
因为他离开了那个位面,颜珏找不到他,所以开启了新一轮屠杀,那人以为至少在承受天罚之前可以再见他一次。
可是他等待的人像鸵鸟一样躲了起来。
颜珏什么也没有等到。
……
沈眠捂着胸口,像是从心脏生生剜下一块,疼得脸色发白,他踉跄站起身来,帝夋扶住他,温润的手掌擦过他的脸颊,却无法将他脸上的泪水擦干,从未遭遇过这般困境的神明有些苦恼,沉默片刻,他拎起衣袍的一角仔细地替沈眠将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
沈眠沉默地任由他摆弄。这种虚伪的师徒游戏,也是时候结束了。
沈眠推开他的手。
他看着帝夋,一字一顿地说:“——那些人全是因我而死,他也是因我而死!我是罪魁祸首,如果我没有逃避,他不会走到这一步。是我错了,惩处我吧!求你……”
只要能让他不再这么难受,胸口不再这么疼,什么处罚都可以。
而他高高在上的师尊用最理智,最平静没有波澜的嗓音告诉他:“颜珏,本就是该死之人。你无错。”
本就是该死之人……
沈眠失笑,他捂住脸,掩饰逐渐不受控制,变得扭曲的精致面庞。
帝夋从未说错过什么,他总是对的,总能够作出最公正、最恰当的判断。可是主宰万千世界的神祇,难道就不会有出错的时候吗?
皇子夺嫡何错之有?颜珏只是错在,他不是天命之子却妄图染指皇位,他错在不该偏离天命为他设置的人生轨道,他的存在本就只是为了体验一遭人世,他却错把自己当做独立的,有自主权力的个体。
所以错的是弱小,是无能为力。
沈眠瞥向一旁如火如霞的枫林,只在刹那间,百顷枫林的红叶倏然飘落,宛若云霞飘散,很快便成了一地厚重的红毯仿若染血似的,既残酷又美到极致。
似乎连帝夋也没有料想到,云境的一草一物都是由他的意念所化,本应无法被他人的意志影响。
藏在枫林里的小麻雀飞到沈眠肩头,没有再叽叽喳喳地叫唤,只是安静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沈眠抬起眸,轻声说:“我想离开。”
“……去何处。”
沈眠道:“离开三千幻境,可有方法?”
他本是误闯至这里,帝夋无法将他送出去才暂且留下,但十年过去,说不定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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