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在病床上,最难受的是无法呼吸,而不是什么疼痛。
从没让人注意过的最普通的呼吸,竟然让我无法忍受!
它是双重的难受。第一,我几乎无法呼吸,胸口非常疼,似乎肚子里有只老鼠在撕咬。第二,氧气的缺少让我全身难受,感觉好像在深井中窒息。
但我却完全动不了,犹如坠入梦魇。
我多么想让这些破事赶紧过去,让它们仅仅存在于我的回忆中。
想起以前爹骂我的事。
他骂我的时候,我总是想:“好了好了,他现在骂我,又不能永远骂我,未来就好了。只要现在想些别的事情,不一会儿就到了未来。”
又想起了赵大壮打我的事。
他打我的时候,我总是想:“好了好了,他现在打我,又不能永远打我,未来就好了。只要现在想些别的事情,不一会儿就到了未来。”
那时我会想,我要永远地离开这个破地方,然后衣锦还乡,风风光光地对所有人炫耀。
在我和赵星月的婚礼上,我们的孩子围着我们转……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这好像是我的梦。
对,肯定是在做梦。
我从回忆转移到了做梦。
真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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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壁在不停地动。
我看到墙壁在不停地动。
很显然,墙不会动,只是它在我的眼中、在我的脑子中动。
床边上,东方永德对我说:“这一切都是假的。你这么聪明,肯定知道吧?”
东方永德满身鲜血看着我。他脖子满是血,眼镜满是血,鼻子里、耳朵里,嘴巴里……
墙上、天花板流淌着血迹,滴滴哒哒,跟我家公厕漏雨一样。
东方永德在我身边走着,发出刀子割肉的声响,似乎在切割我的心脏。
东方永德就这样看着我。
我看不清他的眼睛。如果他的眼睛很迷茫,那就是原来的东方永德,因为他很傻;如果他眼睛很清澈,那就是醒悟的东方永德——然而醒悟的东方永德还是东方永德吗?东方永德的名字、ròu_tǐ、经历、回忆都不重要,他在我记忆里,只不过是“愚忠”的代言词,这才是他的本质。因此,一个眼睛明澈的东方永德根本不是东方永德。
两个宫女、两个太监看着我,赵普民也看着我,东方永德也看着我。他们六个人,五个人是真的,一个人是假的。
真是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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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赵普民:“你打麻药了?”
赵普民:“嗯,麻药、镇静剂、止疼药……有些是从四川走私的,有些是我照着书上制的。”
我:“我一直瞌睡,是你搞的?”
赵普民:“对。药少了你就疼死,药多了你就会睡死。一天醒几个小时,刚好。”
我说:“我……有点幻视……还有幻听……还有幻觉……”
赵普民:“正常……你氧气和供血不足,再加上这药……这些都是正常的。”
墙壁上又钻出一群人,笑着看我。
赵普民:“既然你知道这是环视和幻听,就不要理它们。我不能让你永远睡着,这样你有可能醒不过来。我觉得你应该没问题,那么聪明,应该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墙壁和房顶的那些人冲着我笑,冲我挥手。
我也冲他们笑——我不想笑,但忍不住,就好像你看到别人打哈欠,你也忍不住打呵欠一样。
赵普民:“不要理它们,它们全是假的。你要清醒啊!有好多人不是病死,是吓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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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我有个邻居,有天他放牛被牛顶了,临死的时候,他脑袋滚烫,说着胡话,说他看见了无数的鬼魂在墙壁上飞舞,有他的父亲母亲,他的爷爷奶奶,他的皇帝皇后,甚至还有牛头马面、天兵天将。
有人说,假的,他在吓唬人;有人说,真的,因为世上真的有鬼魂。
我说:“无所谓真假,因为你们一无所知。他的确看到了,因为这是他的幻视,他真心认为他看到了。在他的眼中,我们和那些鬼魂一样的真实。虽然事实上,鬼魂并不存在。那些不相信鬼魂存在的人,假如你们眼前突然出现了腾云驾雾的神,你们还相信鬼魂不存在吗?我敢说,如果我眼前出现了神,我也不信他,因为我知道,那是我的幻觉,神并没有出现在我的眼前。就算神和你们一样的真实,有听觉、视觉、触觉、嗅觉、味觉,我也否定他。但你们不会。”
……
我现在说这些废话,意思是,我很早就不信鬼神,而现在更不信。
现在,我看到了血淋淋的东方永德贴着我的脸,我看到干枯的赵无极站在我面前,我看到无数的鬼魂,别人杀的、我杀的、我无意杀的,甚至还有地下世界的死人……但我不承认他们。
我闻到了鲜血的甜味,我听到了悲惨的呐喊,我滚烫的脸被他们冰冷的手摸着,即使这样,我也不承认他们的存在。
我很骄傲,我就是不承认这个“现实”。
花枝招展的赵星月一丝不挂,站在我的面前。我们的孩子站在她的身边,长得和我一模一样。
大明皇帝朱照天胡须皆白,疑惑地看着我。皇后赵仪姝带着两个双胞胎皇子公主站在他身边,他们四人是如此地漂亮,如此地神性,一点不像凡人。
东方永德满身鲜血看着我。
赵无极对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
对,我不承认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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