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午后,天气沉沉的有些发闷,玉衍睡不踏实,索性起身做做针线活。恰逢云屏夫人带着芙蕖公主前来问安,一解困乏。公主已是八九岁的年纪,初显露出几分柔美姿色,她着一件浅黄色昙花上衣,花纹是用玉线勾出的旋花纹路,衬得人娴静又不失活泼。芙蕖公主手拉着云屏夫人,母女关系似是极好的样子。
玉衍其实并不十分喜爱她,总归是赵贵人的孩子,眉眼之间皆与她生母有几分相似。玉衍每每见到她,便总能想起赵贵人死前那歇斯底里的样子。
云屏夫人行了常礼,便亲亲热热道:“我猜你便睡不下,这才带了芙蕖找你解闷。”
“今年是个立秋晚的,到了这会还暑气蒸蒸。”玉衍含笑看她,视线自然落到公主身上,“芙蕖也出落得愈发标致了,真是姐姐福气。”
芙蕖闻言,抬头向她问道:“景母妃,夏儿可在宫中,孩儿许久没见到她了。”
却当即被云屏夫人打断:“母妃说了多少次,要叫紫阳公主,公主乳名岂是你随便唤的。”
“姐姐过于讲究了。”玉衍柔声劝阻云屏夫人,轻轻抚摸着芙蕖额前柔软的秀发,“那是她妹妹,有何叫不得的。苏鄂,你带着公主去语夏房中吧。”
芙蕖跟着苏鄂高高兴兴地出了屋,立时空气便沉静了许多。玉衍随意往案上的红釉狻猊香炉中添了一把香,轻薄如蝉翼的烟立时便从雕狮口的铜盖边缘悠悠逸出,袅袅飞烟掩住了玉衍淡漠的眉眼,衬得她仿若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空灵清然。
“妹妹当真与从前无甚改变,倒不像我们,随着岁月渐渐枯老。”闻言,玉衍抬头看向云屏夫人,见她曾饱满光洁的额头果然生了些细细的褶皱,然而却是温和而不突兀的。她刚要开口,云屏夫人已兀自道,“我也知道,若不为着芙蕖,皇上早便将我遗弃了。我此身要不得孩子,要不是你当初不计前嫌地帮我……”
“都是陈年旧事了。”玉衍侧了侧身,正好避开从窗棂透进来的光束,“姐姐若是不提,我都要记不起了呢。”
“于妹妹来说或许是陈年旧事,然而我每日见到芙蕖都会感慨万千。”云屏夫人的眸子如一汪湘潭清水,她几乎要沉浸在回忆之中。一抬眼正见玉衍笑容温和,遂自嘲般摇了摇头:“你看我,今日来原本不是要说这个的。”
玉衍的笑意愈发淡的若一缕轻烟:“有什么关系,姐姐难得说说旧事。”
“其实我今日来是有一物要与你看,近来内务府侍寝的彤册你可过眼了?”
“如今彤册是要呈给皇妃的,我也便不再翻阅。”玉衍说着便接过云屏夫人递来之物,见是彤册的手抄,不觉抬头略她一眼。云屏夫人示意她看下去,玉衍只翻了几页便明白其中端倪,却不急着说破,只是靠着白檀木刻云卷金丝的细牙桌,一篇一篇不经意地翻看着。
云屏夫人见她如此,心下着急,索性直言道:“这几个月来,总有那么不到十日,皇上不传召任何人侍寝。”
“我还当姐姐要说什么呢。”玉衍移开眼,悠然看向身边之人,“皇上毕竟不年轻了,自要保重龙体不是。”
云屏夫人闻言脸上微染绯红,她已许久不曾侍寝,身上都带着几丝落寞之意,那笑也是温凉的,因此忽听玉衍说出此等暧昧之言,便不觉有些羞涩。“若真如你所说,我自不会特意告知于你。我向皇上身边人打探了皇上行踪,这才知皇上是去与人幽会了。”
“幽会?”惊讶之余,玉衍更觉稀奇。
“妹妹可知对方是谁,”那女子凑近脸,有些讳莫如深道,“竟是芷答应。”
玉衍慢慢拣了一颗剥好的青梅肉吃了,似是在尽力回想这个名字。“仿佛是听过……”
“也难怪妹妹想不起来,她就是那个一进宫便称有疾,自请搬去睦元堂的女子。”
“是她。”仿佛是有几丝玩味在其中,玉衍散开的笑意如殿中静尘,“吸引皇上的手段有各种各样,以退为进却不是谁人都能做得来的呢。”
云屏夫人轻摇杯中茶盏,那龙井翠莹莹的如一方好玉。她轻轻呷了一口,道,“妹妹怎么看。”
“且由着她去。如今皇上对她兴趣正浓,也不是你我能够阻拦的事。”玉衍徐徐道,“不过未明宫受宠,本就叫一墙之隔的昭妃妒火中烧,若是知道还有这样一人令皇上魂牵梦萦,怕是要失了好气度了。”
云屏夫人见她并不上心,遂也放下心来,再不提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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