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九筒!”“一万!”“碰罗!”“错了错了,妈的,倒霉,不该出这牌,重来!”“王八悔牌,豁出来钻桌子,啥了不起?”。
“发”——“嗬!”她真不愿跨进门去。不愿看见那一双双过于灵活的手指用来在桌上徒劳无益地空忙,那叠得整整齐齐的麻将的“队列”,像一堆永远在拆卸中而建不成墙的碎砖,叫人惆怅。对于这种娱乐,她无论如何也培养不起感情和兴趣,她连牌都不识,为此傅云祥嘲笑过她好几次,她仍固执地不肯沾手。她或许应该去帮傅云祥的母亲包饺子,这要比坐在他们中间好受得多……
“芩姐!”有人从桌边跳起来,咯咯笑着朝她扑来。呵,是“酒窝”,一个漂亮而说话叫人哭笑不得的姑娘,好像只有二十岁。她总是无缘无故地笑着,露出两腮上不大不小的酒窝。据说她很崇拜芩芩,因为芩芩的眼睫毛比她的长一点五毫米。
“看你,念了大学,面都见不着了!”她亲热地搂住了芩芩的脖子。
“这叫什么大学呀,业余的……”芩芩苦笑了一下。
“嗨,好歹算是混一张文凭呗,将来调个技术科什么的也方便点儿。”傅云祥替她解释说。他觉得自己能支持她去上业大,委实是不简单的事了。“来来,芩芩,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两位新朋友——轻工业研究所的小赵,外号小跳蚤,他爸爸是市劳动局局长。”芩芩看见一张白皙的脸,一双漫不经心的眼睛。
“这是肉联厂的推销员。”“老甘!”那人恭恭敬敬地站起来,布满疙瘩和粉刺的脸不自然地笑着。
她点点头,坐在靠墙的一把软椅上。录音机在播放着一支芩芩早已听熟的曲子,却从来听不清它的歌词。她想起自己家的隔壁邻居,新近也买了一只录音机,总共就录了一支外国歌,凡有客人来,她们就放那只歌。所以,只要一听到那只歌,就知道她们家来了客人。不知为什么,芩芩就没有从磁带里听到过自己喜爱的音乐,在这儿也一样。
“芩芩!”又有人叫她。
“噢,你也来了?海狮。”她回头打招呼。那是一个长头发的小伙子,是她同厂的工人,同傅云祥熟识,外号海狮,因为他会用鼻尖和脑袋顶球,常常在众人面前露一手。
他们又埋下头去打麻将。看来“酒窝”也是个新加入的业余爱好者。芩芩坐在那儿,一时不便走开,只好打量着这个不久后将要属于自己的房间。确实什么都齐了,连芩芩一再提议而屡次遭到傅云祥反对的书橱,如今也已矗立在屋角,里面居然还一格格放满了书。芩芩好奇地探头去看,一大排厚厚的《马恩选集》,旁边是一本《中西菜谱》,再下面就是什么《东方列车谋杀案》、《希腊棺材之谜》、《实用医学手册》和《时装裁剪》……
她抿了抿嘴,心里不觉有几分好笑。这个书橱似乎很像傅云祥的朋友们的头脑,无论内容多么丰富,总有点儿不伦不类。没有办法,在这个到处充满混合物的时代里,连她自己不也学会了在红茶里加一小块奶油吗?
“下回总要赢了你的!”那个老甘突然跳起来,怪声怪气地笑着,哗啦哗啦地洗牌。
傅云祥关掉了录音机,打开了电视,正在演一个芭蕾舞剧的片段。
“哎呀,你瞧瞧,她跳得多美……”“酒窝”入迷地瞪大了眼睛,啧啧不已,“这样的人,真不知有多少人追她哩!”“她已经四十岁了。”小跳蚤冷冷地打断了她。“这是中国最有名的芭蕾舞演员。”“什么叫有名?名气有啥用?”傅云祥在摆弄天线。
“像这样的名演员,甭说演出,就是排练也得给钱,给好多津贴,要不,能这么卖力?”老甘揿着一只发亮的打火机。
“喂,小跳蚤,能帮忙买一台便宜点儿的两个喇叭的三洋录音机不能?我都要痛苦死啦!”酒窝忽然娇声娇气地说。
“今年三洋录音机不吃香啦。国外如今最红的牌子是声宝,带电脑,双卡带,嗬,那个漂亮,甭提!”小跳蚤摇着肥大的裤腿,“要录音机,一句话。包我身上!我买个摩托,从广州运来,还有三天就到。弄到外汇,啥都能买到。”酒窝惊呼一声,无限崇拜地瞪圆了眼睛。
“高级进口烟可是‘红宝石’最棒?”“我爱抽‘银星’。”“听说北京如今兴喝‘格瓦斯’,比啤酒来派。”“找老甘弄几箱没问题。”“光听这名儿也舒服。威士忌——格瓦斯——白兰地——嗬,洋名儿就是带劲!我听说美国的苹果,打了皮儿三天不变色……”“哎,芩芩,上次同你说的东西带来没有?”傅云祥接住了老甘扔过去的一支烟,忽然想起来问道。
“带来了。”芩芩站起来走到衣架旁,伸手到大衣口袋里去摸钱包。他指的是芩芩妈妈求人弄来的几张侨汇券。可是,芩芩的手却在衣袋里拿不出来了。
“钱包丢了?”傅云祥慌忙问。
芩芩点点头。她最初把手伸进衣袋而没有摸到钱包时,反应还不及傅云样那么快。直到现在她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钱包究竟是在哪里遗失的……
“小偷!当然是小偷!还发什么傻?不偷你这样的人偷谁的?成天好像丢了魂似的发呆……”傅云祥嚷嚷起来,在屋地上来回走动,“那里头有多少钱?”“就一块多钱饭菜票。”芩芩不情愿地回答。
他松了一口气,又走到电视机旁去调天线。
老甘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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