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吗?”他好像才想起来。
“不……是的,我想问问你……也没有什么……”“抱歉!”他把两手一摊,现在我没有很多时间,晚上我必须做完我应做的功课。你,很急吗?
“不,不很急。”“那就星期天吧。星期天我在这儿,不在这儿就在宿舍,三号楼三三三房间。”“星期天……”芩芩犹豫了一下。她想说,星期天怕没有空。可他已重新钻入那黑暗的过道中去了。
“他真抓紧。”芩芩这样想,“真不应该打扰他……星期天,该怎么办呢……”恰恰星期六那天下了整整一天的鹅毛大雪。傅云祥在星期六晚上兴致勃勃地跑来找她。说他要和军区大院的几个干部子弟坐吉普去尚志滑雪。问她想不想跟他们一块去。“跟?我才不呢!”地一反常态地用挖苦的口气说。“你愿跟,你就跟吧,我可不想当‘仿干’!”“仿干”是她从业大的同学那儿听来的一个新名词。嘲笑那些一心想模仿干部子女的人。比如说有的人喜欢故意装出一副神气活现、傲慢无礼的样子,看什么都不顺眼,管公共汽车叫“那破车”,刚认识就说:“给你留个家里的电话吧!”其实是传呼电话。这种人就叫“仿干”子弟。芩芩不太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不学学干部子女那种好的品质,更无法理解人为什么要有这种虚荣心,也许是希望过好日子的一种正常心理吧。傅云祥的父亲只是个小小的处长,他却爱和省委的一批干部子弟打得火热,只是不像通常的那些“仿干”那么令人讨厌。
这场雪倒意外地“解放”了芩芩。星期天上午她兴冲冲去附中的业大上课,散了课出来。却见学院的大门口贴着一张通知:“各系留校同学注意:铁路货场告急!星期天下午在此集合去车站清扫积雪,义务劳动,希踊跃参加!”每年冬天都有此类事,大雪常常堵塞交通,于是便倾城出动,满大街铁锹镐头叮当响,冻得人脸通红。芩芩每回总是积极的响应者。不过,今天她却不高兴。下雪刚刚帮了她一个忙,却又在这儿同她捣乱。费渊要是去扫雪,不就又碰不上了吗?她轻轻叹一口气,有点拿不定主意去还是不去。
“去试试吧,或许在呢。”她在那张通知下站了一会见,想了想,抱着一种侥幸心理,还是往三号楼走去。大道上的积雪已经被清扫到两边。露出灰色光洁的水泥方块,松软的新雪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寒风时而吹落大树上一团团银絮似的白雪,掉在她的红围巾上。
“三三三”,她在幽暗的走廊里勉强辨认出门上的号码,敲了敲门,没有人答应。“一定是去扫雪了。”她失望地想,正要走开去,门却突然打开了一条缝,闪过一副镜片。
“是你?”门开大了,他捧着一部字典。朝她点了点头。
芩芩觉得有点意外。虽然她希望自己不要扑空,可他在了,她又并不觉得高兴:“你,没有去扫雪?”她脱口而出。
“扫雪?”他似乎觉得她问得奇怪,“把时间白白浪费在那阳光早晚会使它消失的东西上吗?那只是正在争取入党的积极分子才会去干的事。”“你不是?”“当然不是。全身所有尚未被吞噬的红血球加起来,充其量不过是一个爱国者。”“什么也不信仰吗?”“很可能。为什么要信仰呢?信仰本来是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的。上帝只是我自己,无论在地狱还是在天堂,我只看到一条出路:自救!我们这一代人只能自救!”“先救国呢还是先救自己呢?”“当然先救自己!我从来不认为什么‘大河涨水小河满’是符合科学原理的,只有小河的汇集才有大河的奔流。人也同样,十亿人中产生十万名科学家,中国就得救了。扫雪?扫雪怎么能与此相比?嗬,你是准备站一会儿就走吗?”芩芩这才发现自己竟还站着。宿舍不大,放了四张上下铺,可以睡八个人,床下、门边堆满了箱子,显得拥挤不堪。靠窗那儿有一张两屉桌,坐在床上,就得缩着脖子。但她发现床上桌上统统堆着凌乱的书和杂物,根本就没有什么地方可坐。有一堆书好像还是湿漉漉的。
“不巧,暖气漏了。”他欠起身子把对面床上的东西移了一下,“漏到书箱里去了,没办法,大学的条件就是这样,算是看透了!找不着水暖工,大概也去扫雪了。你先将就坐吧!”芩芩表示完全不介意的样子,在床边坐下来。不料大腿上却重重地硌了一下。她低下头一看,原来是一本硬面的影集,边上磨损坏了,显得很旧,还湿了一个角。
“你的吗?”她把它抽出来,拿在手里。
“算是吧。”他接过去,不经意地翻了翻,随手扔在桌上,“不过,那个我,早已不存在了。现在的我,是这样的——”他指了指自己的床头。
芩芩这才看见,他睡的下铺的里面墙上,挂着一个用两块玻璃夹起来做成的简易镜框,里面有两张照片,一张是他的正面像,却闭着双眼,两只手捂着耳朵;另一张不大看得清,似乎就是他的一个背影。镜框旁边,贴着一张狭长的白纸,写着几行诗:“我要唱的歌儿,直到今天还没有唱出,每天我总在乐器上调理弦索。”“泰戈尔的诗,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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