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元宵节历来没有什么特别的气氛,多数人过元宵的方式是亲人们聚在一起,办一顿比较丰盛的饭局。饭局完后几个人拉拉家常,说说醉话,玩玩牌,就算把一个元宵节简单打发了。
陈竹君高中毕业那年的元宵,是个与往年不同的节日。那天恰逢村里有个老来得子的殷实商人办满月酒,他一时高兴,就请了戏子们在祠堂前唱戏。大戏从正月十五闹到十八,三天三夜,锣鼓铿锵铿锵的敲,琴声咿呀呀呀的拉,把村里人看得个大开眼界。
那些天,天气正好,阳光整日暖暖的照着。就算心情再抑郁的人,碰到那个场景,心情也会无端端的变好。老屋里的赵燕和弟媳关涛那三天如重新做了一回少女,两人每天吃了早饭揣着干粮就赶着去戏场占头排。两妯娌年纪都不到四十,个子都长得高,因此站在人群里自然有几分抢眼。那个关涛自从拜艺巫婆后嘴巴就变得不爱安静,因此看戏时她的嘴巴一直就没有停歇过,一会儿跟着台上吊嗓子,一会儿跟着群众喊拍子,一会儿跺着脚骂戏里的反面人物,一会儿叉着腰大声斥责某个戏子演技的蹩脚。一天下来,她都比台上的演员还要累,搞得观众差点把她都当成了唱戏的。
有个邻村的赤脚医生那天赶上在姐姐家做客,吃了饭正跟着人流在看戏。他是个京剧迷,看到《霸王别姬》一曲时,真正是入了迷。虽说那演员声音有点嘶哑,有几处高音没给唱上去,他也不在乎其间的瑕疵。当听到“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时,他顿时像个古代专捧戏子的达官贵人,振臂大喊一句“好,唱得好!”哪知道他那个“好”字才落音,那边关涛却抢白了一句“好个鬼”。一时惹得好多人暗里捂嘴窃笑。
医生听到许多人在笑,不禁也讪笑起来。他双手握在嘴边,呈喇叭状,对着关涛喊道,“那边与我唱反调的人,你给我听好了:你若是个男人,你就不要动;若是个女人,你就走出来;若是个不男不女的,我就要了你。”他话一落,把大家逗得大笑不已。
关涛没听出医生在调侃自己,只是一个劲的在那边指手画脚,说这评那。医生见她圆脸红得像个关公,短发留得像个男人,神气像只斗败的公鸡,那副较真模样,让人忍俊不禁。医生心里暗自发笑,又忍不住侧头瞧了她一眼。这一瞧,不想瞧出了祸端,只见关涛身边的赵燕,正顾盼含情的望着戏台。那肉嘟嘟的嘴唇,那微挺的鼻梁,那标准的鹅蛋脸,顿时汇成了一幅美丽的剪影,把医生的魂魄差点摄去。有些女人就像暮春季节田埂边盛开的野花,虽不姹紫嫣红,夺人眼球,但飞扬在清晨的风中或夕阳的余辉里,却是格外的沁人心脾,格外的令人流连忘返。
“那个女人是谁?”医生怔怔的问他身边一个看戏的中年男人。
“你说的是哪个女人?”中年男人答道,“是刚才和你唱反调的那个女人吗,她是我们的村长夫人,诨名山麻雀。”
“哦,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啦,山麻雀身边的女人,怎么一点都没受影响,多安静。”医生抛砖引玉,投石问路。
“她啊,她是山麻雀的嫂子,她能热闹得起来吗?”中年男人继续说,“她男人在外打工染上了尘肺,这些年累得七死八活的,估计没闲情打笑。”
“哦。”医生答了一句,不再说话。他看完那曲戏后,坐着摩托回了家。
医生姓王名灿,住在文物村的一座古老房子里。长得高大魁梧,浓眉大眼,络腮胡子,国字脸,高鼻梁。如果家谱登记没有错的话,他应是他本家第二十八代祖传中医。赤脚医生读书不多,能写会用的核桃大字儿加起来不到几箩筐,凭着祖辈遗留下来的单方和经验在乡间小心谨慎的经营。为破除大众对半文盲世代行医的成见,他曾特意到县城里配置了一副无色眼镜,在药店灰暗的正中墙壁上,冠冕堂皇的挂着*开国庆典的照片,四周墙壁帖着每个年头烟花般飞逝在当年荧幕上的各种男女影星的廉价年画。棕红色的五屉橱柜里,整整齐齐的摆着他至死都不会去翻阅的名人诗集、马列著作以及一些文学名著,以显示他知识的渊博和对名人的无限崇拜。
他家的古宅,历经岁月的剥夺和风雨的侵蚀,已在一条以青石板路为对称抽的古建筑群中,沦落得平淡无奇了,尽管那个古建筑群曾拥有着几百年的历史。
王灿所受的有限教育,没有给他的人生带来多少积极影响。他像周围的一些百姓一样,不关心政治,不看新闻联播,也从不看书,生活全是由人生一幅幅实实在在的错综画面构成。他的爱好唯一与文化挂上勾的,就是他房间里反复播放的一些京剧经典唱段,那伊呀呀飞扬的长调,不能不让人把他想象为是中国文化精粹中一个罕见的捍卫者。悠闲的时候,他吹着口哨,吊着眼,躺在房间那把棕褐色藤椅上,荡着腿随着节奏使劲打着拍子。心情好的时候,他大步走在房边的青石板上,最爱拉长喉咙唱着“你要老老实实听我的号令,叫张生隐藏在棋盘之下,我步步行来,你步步爬,放大胆忍气吞声休害怕……”若披上长袍,那形态活脱是一个从明清时代中走来的遗老。
王灿蛰居在古屋,凭着祖传的中医单方和一些民间奇方,对不同的病人对症下药,有时也会起到一些立竿见影的效果。这是他人生中光亮的一面,每个人都有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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