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董湫寄出去的信总是被退回,也就因此断了联系。
“你就是凭这信上的地址一路找过来的?”董湫左边那弯修得细细长长的眉被她轻轻挑起。
她不自觉又给自己燃了只雪茄。她是有意为自己和面前的小丫头制造个神秘的帘子,挡住她抵挡不住的血亲事实。
“嗯。”
空气就这么沉寂了半晌,才又有了声音。“你且听着,我叫董湫,就是你要找的姨妈。”董湫说完,狠狠地吸了口雪茄。
袁安在一片淡淡的烟雾中没有看到董湫眼角挤出的半滴清泪,她瑟瑟缩缩地不等董湫开口,壮着胆子继续说下去:“我妈死得早,我爹要出去赚钱,所以把我寄养在大舅家。这年爹病死了,断了生活费,大舅想拿我当童养媳嫁给表哥,我不想嫁给表哥,所以……”
袁安说完这个“所以”后没有得到任何回复,周围的死寂压着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张嘴说完:“所以我来北平找姨妈,求姨妈给我出个主意。”话音刚落,她很自觉地跪了下来。
她也这样胆战心惊地向她舅妈跪下过,她说她不想当童养媳,以后长大了换个法子还是报答舅舅舅妈,当时她得了个大嘴巴子和一堆肮脏不入耳的话,也正是那个大嘴巴子把她打到了北平,让她趁夜偷出了一笔钱赶上开往北平的火车。
她战战兢兢地跪着,心里暗忖着,如果这下下来的也是一个大嘴巴子,她也绝不会回四川去,回那个阴暗潮湿的破吊脚楼里去,回她那个十八岁表哥看她时如狼似虎的腌臜眼神里去。
突然一双修长细嫩的手下来了,不过不是给袁安一个大嘴巴子,而是落到了她的小手上,作势要把她拉起来。
袁安有些怔怔地爬了起来。
此刻董湫放下雪茄,烟雾又散去了,董湫瞅着面前小人儿巴掌大的一张小脸和那双和自己一般,水汽氤氲的桃花眼,和善地一笑,道:“我是你的姨妈,当然要管你,啷个(怎么)会等你落到你那死龟儿大舅手头。”
董湫听袁安一口川话,不禁也说起川话来骂她那个几十年不曾谋面的大哥,当初他大哥滥赌欠债时想把她嫁了抵债的仇她还记在心上的。
“你以后就在姨妈这儿住下,你大舅敢来要人,姨妈就给他打出去。”董湫想伸手摸摸她,看了看她脏兮兮的脸蛋和乱蓬蓬灰扑扑的两条辫子,又无处落手,便干脆拍了拍她的小肩膀,问道:“你读过书,识字吗?”
袁安摇了摇头,“一个也认不到。”
她说不识字,必定不是谦虚,有读书的钱还不如拿去让她那个烂pì_yǎn的大舅喝上两盅。董湫心里暗忖着,说道:“那也没什么。明儿开始,姨妈就送你西洋的钢琴,西洋的画儿,等几年……”
“等几年你出落得大方了,秀外慧中,定是北平城交际场所最出风头的花儿。”
不过后面的话在董湫的舌尖上快速地打了个转儿,终究没有说出来,只让董湫存在心里偷着乐会儿。袁安也不在意等几年会是怎样一个情形,她此时听了这番话,已经晕呵呵的,似乎要升上天去了。
“不过。”
面前的摩登少妇忽然来了个转折,袁安心里一惊,提心吊胆地等她下一句。
“你这名字得改改。”董湫皱着眉认真思索起来,“得摩登些……干脆就叫安淇吧。”
袁安淇。女孩儿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董湫见她没反应,呆头鹅似的,她懒得废话,直截了当地说道:“安淇,以后在这儿安心住着,没人敢为难你,这是你姨妈我的宅子。”
她说到这儿神情似笑非笑。
这宅子如今的确实她的了,但因为它之前作为她丈夫白延卿的宅邸,存在的时间更久,所以就算易了主,外边的人找来还是说白府。
她的丈夫白延卿,算得上是北平城里数一数二的富商。白延卿在他知天命的年纪遇上了娉婷年华的董湫,把余生的浪漫柔情尽数倾完后,离世时分给了她这所宅子和一笔巨资,以及自己最得意的几处生意。
白六奶奶董湫在和其他几位姨奶奶经过一场夺产酣战后,攥着手里的房产钱财开始放浪形骸。
她自认把一生最美好的年华献给一个半截入土的人,终于在十几年后彻底解放,此时她也才三十四岁,她有钱,有貌,有一切吸引男人的成熟韵致,她下决心用无数年轻的爱来填补前二十年死气沉沉的遗憾。
满意地深吸一口雪茄,董湫抬抬手,让丫鬟把正不住道谢的外甥女带下去收拾收拾,自己则盘腿坐在沙发上,身子向后一仰,接过那根雪茄继续吸起来。
瞧着这个惊喜到不知所措的漂亮姑娘,董湫的如意算盘早就打好了。
他董春不愿意白养的丫头,自己更不会白养。何况论起脸蛋和灵气来,就凭袁安淇小小年纪敢一个人闯到北平来找自己这股劲儿,她实在算得上无数阅人中不可多得的一个,自己又是她的亲姨妈,她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扔掉烟头,董湫拍了拍手,先送梁沫生去饭店的那辆汽车已经回来了,她拎着软银灰丝质手袋,款款上了车,直奔饭店。
到的时候梁沫生正在喝着咖啡,董湫来了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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