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哩!”宋偃赞叹一句,拱手,“特使所言,句句在理,字字入心哪!”
“谢大王厚爱!”陈轸拱手回礼,“就轸所悟,方今天下唯势唯力,唯名唯利,强者谋王业,弱者存社稷,谁扯什么仁义道德、礼乐公理,谁就是个骗子。谁信这些陈词滥调,谁就是个傻子!”
“是哩,是哩!”宋偃越发感慨,连声重复。
“既然是哩,敢问大王,晓得陈轸此来何意了吧?”陈轸盯住宋偃。
“教寡人识时务。”宋偃应道。
“教字不敢。”陈轸拱手,“轸只想问问大王,楚得襄陵八邑,大王有何慨叹?”
“嘿,”宋偃苦笑一声,“寡人无能,无论是魏是楚,襄陵落谁手中都是一样啊!”
“大王圣明!”陈轸缓缓说道,“方今乱世,一如方才轸所禀明,大王之所以据膏腴而存社稷,历惊数次却无大险,正在于齐、楚、魏三个大国相互掣肘。有楚人在,魏不敢动;有魏人在,齐不敢动;有齐人在,楚也不敢造次。”
“是哩。”宋偃承认。
“只是,这些都是昨日之势,随风散去了。”
“哦?”宋偃倾身,“请特使详解!”
陈轸压低声音:“在庞涓自刎于马陵之后,魏国的好日子就算是到头了,大王该当另寻背依。”
“特使之意是……楚国?”
“大王圣明!”陈轸竖起拇指。
“可……庞涓虽死,魏国还有张仪呢!”
“敢问大王,张仪在楚时,是被何人下入大牢?”
“昭阳!”
“正是。世上万物相生相克,昭阳的克手是庞涓,庞涓的克手是孙膑,孙膑的克手是张仪,张仪的克手则是昭阳!”
“咦,昭阳连庞涓都克不过,难道能克过孙膑?”
“克不过。不过,昭阳能克过孙膑的克手张仪,他还在魏国呢!”
“张仪不会打仗,对手当是苏秦才是,他怎么能克得了孙膑呢?”
宋偃让他搅糊涂了。
“大王,”陈轸压低声音,“晓得田忌是怎么出走、孙膑是怎么死的事吗?”
“晓得呀,让邹忌害的,事儿闹得大呢!”
“完全不是,是让张仪害的!”
宋偃震惊,良久,倾身:“宋当何去何从,请特使教偃!”
“与楚结盟!”陈轸咬字很重。
“寡人谨听特使!”宋偃拱手。
轻松搞定宋偃,让宋王签过睦邻约书,陈轸志得意满,哼着小曲儿返回襄陵。
车行十里许,陈轸心头猛地闪过惠施,闪过惠王,不由得打个激灵。无论如何,魏国是他打拼十几年的地方。由门客到大夫到上大夫再到上卿,他陈轸一步一个脚印,在人才济济、宗亲盘根错节的魏国朝堂凭空打下一席之地,差一点儿坐到相位上,不想所有努力竟于一夜之
间让一个裁缝的儿子搅黄了。十几年熬下来,庞涓死了,他陈轸也不再年轻,但憋闷的这口气委实不吐不快。若能在这个当口赶走张仪,重返魏国,从跌倒的地方再爬起来,他陈轸此生才算完美。再说,此事不是没有可能。魏王老了,太子没了,未来承统的极有可能是魏嗣。
陈轸与魏申对不上眼,但搞定魏嗣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然而,就眼下情势,若以一己之力赶走张仪,难度实在太大。张仪背后是强大的秦国,而魏王老迈昏聩不说,也实在成个孤家寡人了。庞涓、太子皆死,白虎出走,朱威告假,魏王身边除毗人之外再无信臣,在这多事之秋,四邻皆敌,怕就更加离不开张仪了。
惠王因庞涓而对陈轸起下隔膜,一时半晌解说不得,但惠施不同。
魏王对惠施信任有加,若无张仪搅局,他是绝对不会放弃惠施的。
陈轸打问路人,得知惠施住在蒙邑,吩咐御手掉转车头,拐往蒙邑。
惠施的宅子坐落于蒙邑城区,虽然有些年头,但经过惠施几番修缮,也算有些看相。
陈轸赶到时,惠施的院门外面停着一辆辎车,车上搁着一只箩筐,箩筐里装着好几种食物,有大饼、腊肉等熟食,筐边卧着一只大鹅,腿被拴着,伸长脖子、瞪着圆眼盯住陈轸,呱呱直叫,似是在求他解救。
陈轸正在与它对眼,惠施走出院子,顺手关上院门。
陈轸跳下马车,进前一步,拱手:“先生,别来无恙乎!”
惠施打个惊怔:“嗬,是陈上卿呀,真正是没想到呢!”拱手回礼。
“先生这是——”陈轸看向他的车子。
“上卿这是——”惠施也看向他的车子。
“呵呵呵,”陈轸笑了,“在下奉楚王之命使宋,刚从睢阳回来,想到先生是宋人,或在家中,顺道赶来拜望。”
“上卿还能记起老朽,老朽致谢了!”惠施拱一下手,指向自己的车子,“只是上卿赶得不巧,友人丧偶,老朽要去吊唁呢!”
“赶得正巧呢!”陈轸回礼,“先生友人,亦轸友人,先生友人有丧,亦轸友人有丧,轸愿与先生同往致哀!”
惠施盯他一眼,点头:“若是此说,就请上路!”跳上车子,扬鞭驱车。
途中路过一家店肆,陈轸叫停,进店购置礼品。陈轸向来出手阔绰,随便一买,就装满两只大箩。陈轸当过宗伯,知晓礼仪,打问到一家专营丧事的店,又置下不少丧品,将他自己的驷马大车装了个满满当当。
见陈轸喧宾夺主,惠施心里不爽,却也不好说什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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