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达是所有人里唯一骑着马的，由何卓恩牵着缰绳，走在队伍最前列。
宁曜双眼微阖，盘腿稳坐于地上，腰背挺直如立木，面前横放着他的剑。
而冬风和顺礼几人则分散站在他前方，手中的剑从未入鞘，尖端指着地面。
“来了。”
宁曜语气镇定地吐出两个字。
冬风他们顿时紧张起来，握剑的手瞬间收紧。
寒风从侧方吹来，在空洞的山谷中发出如同厉鬼的凄厉哨声。
很快，马蹄声引领着的脚步声便缓缓逼近，最终在他们前方一射之地停了下来。
黄达抬起右臂，做了一个“止步”的手势。
何卓恩恭恭敬敬将缰绳呈到黄达手中，而后退到一旁。
黄达策马往前走了一段，大约有五六十步，然后自高处俯视着这六个狼狈不堪的人。
是高高在上的一品大将军又如何？
如今还不是如同蝼蚁一般龟缩在此苟延残喘。
被困多日，饥肠辘辘，彻夜寒冷，他们还能坚持多久呢？
“如何？宁将军，此时可觉得腹中饥饿难耐？我黄某人已在营中备了好酒好菜，就等着宁将军前去品尝呢。”
宁曜直至此时才将眼睛睁开，多日艰难求生之后，他眼中的光芒依旧未被埋没，反而更加锋利。
他有些艰难地扯动嘴角，皮肤长期干涩，就是笑了一下，失去血色的嘴唇上就被扯出两条血红的竖向裂口。
“可是只有三个菜？”
断头饭才只有三个菜。
黄达闻言放声大笑：“哈哈哈哈——”
“若是宁将军愿意弃剑投降，我黄达愿备十二道菜来招待将军。”
“怎么样，你们也觉得这条件够不错吧？”
宁曜眼里也带上了笑，对着冬风几人问道。
“将军…”
顺礼很是抗拒，冬风紧紧咬着牙，把头偏向一边。
只有一桢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黄达，心中似乎有了决断。
黄达将几人的反应统统收入眼底。
已经有人内心动摇了，看来不必他多费口舌，姓宁的就会投降。
宁曜身后几步远便是悬崖。
悬崖最低端是河流劈山而过形成的古老河道，两侧山壁几乎垂直。
若是一个大活人从悬崖上掉下去，摔在如今干涸的河床岩石上，连全尸都留不下来。
他们根本没有退路。
宁曜从地上站起来，弯腰拾起地上的剑。
剑上沾了些许尘土，他用衣袖将灰尘拂干净，再将剑牢牢握在手里。
他就是再狼狈，剑也得是干干净净的。
眼角的余光中，宁曜看见不远处的岩石后面，有一道寒芒正对准着他的心口。
一射之地，从那个地方射箭，刚刚好可以命中。
似乎还能听见弓箭拉到满弦的声音。
他却在此时想起了望月。
她还在京中等他回去。
其实宁曜并没有告诉望月，他这具肉身并非仙体，真正的身体还在万里高空之上的天界。
也就是说，他若是被射中心脏，或是从悬崖上坠落，也会和所有的凡人一样死去，神魂回归天界，回到他本来的仙体里。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即使他一睁眼就从天宫边界跳下来，奔向凡界，等到真正落地之时，也至少要过去小半年了。
那时候，他好不容易寻回来的心爱之人，就已经成了他的未亡人。
前些天他手上的红线还显现过，月老说，只有两人同时思念着对方时，红线才会显出形状。
她一定也在想着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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