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子正在小心翼翼撕开内心深处的伤疤回忆着,冷不丁被这响亮的一声打断了,六子赶紧回头一看,原来是刚转学到他们班不久的一个女孩,名字不记得,此刻穿着一身村里不常见雪白的羽绒服,头上戴了顶针织毛线帽,帽子上垂下来的两个线球增添了这个女孩的俏皮可爱。幸亏和她不熟,六子索性也不和她打招呼,转身就离开了,身上积攒的雪花耐不住寂寞,纷纷掉了下来。
叫王欣欣的女孩本以为这个雪人男孩会同自己讲话,结果只是转身瞟了一眼自己就径直离开,她认出这个男孩是班里坐在后面的陈家楠,一个基本不和别的同学有交集的人。
欣欣咬着嘴唇,对他的反应很奇怪,准备回家问问家里的大人是否认识他,或者明天问问班上的同学。
天很冷,六子快步离开后就转进了村里更深的小巷。他慢慢踩着巷子里的雪花,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心里说了一句,爸!爸!下雪了!你能听见这声音吗!
他抬头望了望天,白茫茫的一片,却找不到他想看到的情景。
这个孤独的孩子,陪着他的只有背后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不久又被新落的雪花覆盖,彻底消失不见了。
大雪约摸下了一整夜,第二天,雪过天晴。
温暖的太阳照射着这银装素裹白雪皑皑的冰天雪地,一场大雪,也冲刷了不少人的内心。
自他爸出事以后,柱子没法像之前那样在他爸修车铺里做免费童工,被介绍到一个亲戚那里做了木匠学徒,管饭,一个月还能有零花钱。挺好。而他妈经过很长一段时间调整后,也没法在家做专职的主妇,去了老刘酒馆做服务员。
每天,六子他妈一大早就去酒馆里帮忙炸油条做豆腐脑,就给六子些零花钱买早餐,六子则起床后收拾收拾,带着他哥去木匠那里,再去学校。
班里,欣欣到的很早,昨晚问了家里的大人,早上又问了几个要好的同学一些细节,终于明白了那个男孩他爸的不幸。她和周围同学一边打着招呼,一边偷偷瞄着教室门等陈家楠的出现。
他来了!马上要敲上课铃的时候,六子来了。
他双眼无神的走过讲台,穿过同学课桌间的走廊,包括欣欣往课桌上一扔,一屁股坐下。经过欣欣身旁的时候,欣欣突然心跳加快,扑通扑通,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第一节下课,每一列的组长开始收昨天的一门作业。六子这列的组长正好是表现还不错的王欣欣,欣欣手脚麻利的收完前边几个人的作业,没理熊孩子的插科打诨,站到六子身前。
“陈家楠,你的数学作业本交一下吧”。
“你走吧,我没写。”
“你!你不交作业本我报告老师了啊!”
“随便”。
说完这两个字,六子把头扭向一边,趴在桌上,不再理会欣欣。
欣欣咬着嘴唇,干练的短发此刻感觉要被气的竖起来,在看见六子抱胳膊肘的手被冻得红肿、开裂的时候,终于,她忍住了。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
比起在充满阳光的学校操场上展现自己作为男孩阳光帅气惹得小女孩偷偷看,六子更愿意趁体育老师不注意露个脸就回教室里,在纸上乱涂乱画更舒服,然后等下课铃一响直接开溜。
好巧不巧,欣欣和同学玩跳绳的时候,没注意踩到一块小石头,隔到了脚踝,被同学搀着一瘸一拐回到教室。
四目相对,依旧无言,待其他同学走开后,欣欣鼓起长这么大最大的勇气,又挪到六子身旁。
“陈家楠,我刚转学来不久。我刚听说了你的事情。”欣欣小声的说。
六子在纸上乱涂的笔停下了几秒,接着又漫无目的的乱划着。
“你这样不好好上学,不好好学习,你爸愿意看到你这样吗?你不应该更好好生活吗?”欣欣忽闪着两个长睫毛的眼睛,学着大人的口吻恨铁不成钢。
听到这句,六子手里的笔终于完全停了下来,他紧紧攥着,两个眼睛瞬间布满血丝,站起来冲着面前的小女孩大吼:
“好好生活??生活还知道我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吗!”
这一句直接把欣欣问愣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么难的问题,被六子一吼,眼睛里也有了泪水在打转,随时涌出。
六子吼完,喘着气,顶着面前这个即将被吼哭的女孩,心里突然有了愧疚,他躲过欣欣不该有的泪水目光,茫然坐在凳子上。
也许这个女孩就要哭着出去了吧,告诉老师?不知道。随便。
我现在越来越像个坏孩子了。
“你想过你妈吗?你想过你哥吗?他们以后你靠什么照顾!”没想到的是,这个女孩说完又咬着嘴唇,使劲盯着六子,眼里那么的坚定。
欣欣的话把六子也问呆了,他不学习,以后又依靠什么养活他最后的家人呢,照顾的不好,又怎么像逝去的人交代呢。
和别的孩子不一样,这个叫欣欣的女孩有一种天生的善良。
“我做了个决定,这样吧。”欣欣接下来的说的决定又让六子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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