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幕,让六子彻底傻了眼,七岁的孩子脑袋里还没有人间炼狱这个词。
这里到处都是碎片碎块,有附近大树仅剩的叶子,有砖头的,有修车工具的,有气瓶的瓶阀头飞落在几米外的公路上,还有蓝色工作服的,还有些血红的。
“陈家修车扑”的铁皮招牌已经大变形,上面的红字显得格外刺眼,不知道是油漆还是别的,被人清在一堆倒塌的砖块上,旁边就是罪魁祸首爆炸破开变形的气瓶瓶身,冒着丝丝余威的热气。
用砖房垒起来的修车铺,六子记忆力是那么的坚固,是他爸一块一块夯实的垒起来,垒的越高他爸越高兴。然而现在,修车铺就剩一面墙孤零零的立在那里,显得那么脆弱,随时坚持不住好像也要躺下。
周围聚集了很多人。有附近店铺的人,有村里赶来的人,有被气瓶爆炸堵住公路过路的司机。认识六子的看到六子来了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看,他小儿子来了。
伴随着刺鼻的气体味、血腥味,嘈杂的呼喊声、窃窃的私语声,穿过冒着几丝白烟的砖块,六子大脑一片空白挪着步子来到被几个大人围着的半个人身前。
是的,在一个女人怀里,只剩半个人。
这两个六子无比熟悉的人,一个是他的妈妈,脸上眼泪流干的痕迹那么清晰明显,此刻呆呆无力的看着怀里抱着的半个人。
怀里另外的半个人,现在脸上的面孔已经变形。
一只眼闭着,一只眼无力的半睁着,混浊。
额头,脸上,鼻子,嘴上,夹杂着铁屑、血迹、油污和玻璃渣。
上身蓝色的工作服几近被全部分解,只剩几个布条艰难的挡住里面他媳妇给织的棕色厚毛衣。
有只厚毛衣的袖子没了一多半,旁边有人拿旧衣服盖了盖这个地方,怕六子见了难受。
几件旧衣服挡住了上身,再往下,除了一滩浓烈粘稠的液体,没了。
难以想象这个人之前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不是所有的爆炸都像电视剧电影里演的那样,人总可以是完全的。
六子瞬间扑通跪在地上,颤抖的手小心翼翼摸着旧衣服,从心里冲到嗓子眼哭喊出几声,爸!爸---!
这几声喊的撕心裂肺,围着的大人也忍不住转过头去。
人活着的时候,轻易感觉不到。人刚走的时候,像是就在自己身边却又找不到,最是难受。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拉遗体的车来了,警察也来了,村里几个主事的费劲拉开这对可怜痛苦的母子,从此,这家人天上地下各一方,再也无法相聚。六子他妈再也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晕倒在地,被紧急送往医院。待在医院里的还有六子他哥柱子,这孩子艰难幸运的距离爆炸点比较远,人只被震晕,头上受了点轻伤。
有的人,从此他的天黑了,他的天塌了。
......
一个月之后。家里天翻地覆的变了样。
冷清,还是冷清。
六子他妈出院后一直躲在屋子里,搂着六子他爸的衣服不肯撒手,不愿吃喝。
柱子在家经常一个人蹲在院子里,拿个树枝子在地上挖洞,挖着挖着突然双手抱膝,吧嗒吧嗒掉眼泪。
可怜的六子,一边压抑着自己心里的悲痛,一边还要照顾他妈和他哥。谁也不知道,半夜他睡不着的时候,想念他爸过去的种种,任凭眼泪流下浸湿被子,咬着牙不敢出声。
六子也变了,在家里他长大了,在学校里,他变得沉默寡言,也不理会同学的指指点点,班主任见他这副样子只能摇头叹气。
我们都曾高估自己的承受力,只有自己亲身经历过某些事情,才发觉原来自己也有一段脆弱无助的时间,那段时间将变得无比平凡。
这年冬天,迎来了第一场雪。下雪天的安静肃穆,让六子心里舒服了一点。于是,他做了一个决定。
很久很久没来过这里了。
他偷偷来到那个让他万分悲痛的事故点,远远的望着。薄薄的白雪素裹着大地,也包括那堆凸起的砖块,那面挺立的墙,唯独掩盖不了对逝去人的深切思念。
雪一直在下,不停落在一动不动六子的头上、身上,六子看起来比个雪人还像雪人。
就在这时,正巧路过一个女孩,她跟随来这做生意的父亲,刚转学到六子的学校,叫王欣欣,看着这个在雪天里驻足很久一直发呆的男孩,很好奇,于是上前问他:“喂,你在干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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