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二见江师傅昏倒在地,慌得手脚无措,心里大是懊悔:“我也太多嘴多舌了!早该想到江师傅承受不了这个打击!”抱着江正品,大声呼喊起来。周围便围拢过来许多人,有说中暑的,有说急惊风的,有说绞肠痧的。蒋二带着哭腔道:“你们都别猜了,这就是任大小姐为他殉情的江师傅,他是才听说任大小姐去世,所以昏倒了。”众人一听,不由一片哗然,围观的人一下子增加了几倍。有人便骂道:“这么个伤风败俗的玩意儿,勾引人家黄花闺女,死了就死了呗,活该是报应!”也有人打圆场道:“瞅着也怪可怜的,毕竟是一条人命,还是要救他一救。”蒋二怒道:“你们胡说什么!江师傅是个大大的好人!他和任大小姐是清清白白的!”人群中有人接腔道:“依你说,这婚姻大事,便连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都不要了?我呸!”正骂着,人群中走出一人,伸出拇指便去掐江正品的人中。掐得几次,江正品就悠悠醒了过来,人群见他睁开了眼,顿时安静下来。江正品也不说话,强撑着身子,在蒋二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甩开了蒋二,也不回蒋二的问话,也不管后面的一片嘲讽辱骂声,径直往小潼场而去。
到得小潼场,早有人认出了来人正是任大小姐私定终身的江正品,于是身前身后便影影绰绰地围了许多人,或好奇或鄙夷地偷觑着他。江正品也不理睬,向靠得最近的一个男人抱了抱拳,说道:“大叔请了。不知任大小姐葬于何处?”那男人嘴角撇了撇,转身扬长而去。江正品正欲再找人问,一个妇人便指了指左前方的山头,说道:“就葬在那座山半山腰的腰眼子里,顺着这个道走西边的岔路就能到。真是造孽啊!”江正品也不说话,合手为礼,按照妇人指引的方向,终于走到了任大小姐墓前。
只见那墓高耸如小山,墓后铺着青石板,宛如一个小广场,广场上到处飘零着纸灰;墓尾立着一个比人高的石碑,碑中间写着“爱女任任氏芳讳泽江之墓”。当时同姓不得通婚,任任氏是说此女生前尚未婚配。原来,任景田心伤爱女惨死,又因为任大小姐尚未成婚不能举行葬礼,就一改吝啬本性,为任大小姐大修椁室,墓内中央放棺椁,墓内四周还有卧室、更衣室、盥洗室、起居室、书房等,修得比任府还要齐备,所以这墓倒是格外的宏伟。只是任大小姐没有诰命,墓后不能修台阶,不然都让人以为是谁家州府父母官的大墓了。江正品呆呆地瞅着这冷冰冰的墓地,回想着与任大小姐的相识相知,相爱后共处的点点滴滴,那娇憨的容颜,清脆的笑声,活泼偶尔却又刁钻的性情,一件件一桩桩,都历历犹在眼前,而斯人已逝,不可再寻,不由得心里大痛,眼泪如同河岸决堤,无声地哗哗流淌,然后身子晃了晃,就软到在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剧痛让江正品苏醒过来,他发现自己头上淌下了缕缕鲜血,眼前是苍老了20岁却面色狰狞、手里举着拐杖的任大老爷,周围围着一大群人。任景田举起拐杖还要再打,江正品不避不让,费尽力气嘶声说道:“江妹一个人在这里很孤单,我死以后,请就在这附近挖个坑把我埋了,让我天天陪着她。”任景田举着拐杖的手急剧颤抖着,嘴唇也哆嗦着,始终没有打下去。突然,他扔了拐杖,一头坐在地上,全身抽动,嚎啕大哭起来。随来的任大夫人赶紧给王阿三使了个眼色,王阿三和几个长年冲过去,把任大老爷架到轿子里,起轿下山去了。
围观众人有的跟着任景田下山,有的继续围观着江正品。江正品寻思:“不如就在这里了结了,还能天天看到江妹,保护她,不让野鬼欺负她。”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任大小姐碑前,想撞碑而死,却听人群中一个大婶忿忿道:“人家任大小姐还是个清白姑娘,你要是死在这里,岂不大大败坏了她的名声!”江正品只得停了下来,心想:“老妈为了不拖累我而死,她又有病,我还是回去陪她吧。想来阴间也是可以从城厢镇到小潼场的,我天天来就是。”打定主意,回身就走,头上的血却渐渐不流了。想来任大老爷悲伤过度,体弱无力,一拐杖只是打破了头皮。
就这样浑身是血地往城厢镇走去,沿途惹来路人无数关注惊慌。别人问话他也不答。走到后来,看着城厢镇就快到了,却越走越提不起腿来,感觉全身跟灌了铅似的。摸摸身上,才发现那五十多两银子还带在身上,想到:“这些东西对我已经没用,还带着做啥。”抬头望去,看到路旁有个勾腰驼背的老人,一边喘着气,一边正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于是就把银子全掏了出来,拖着腿过去,把银子全递给老丈。那老丈也不接,说了句什么话,却是外地口音,江正品也听不懂。见他不接,江正品就把银子扔在老丈脚下,径直拖着腿继续往前走,眼前却越来越黑。又走了几步,就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江正品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又薄又软的绣花被子,地上铺着青砖,木窗框上都雕着花纹。迷迷糊糊中想:“我这是在江妹房里吗?江妹呢?”慢慢才想起来,江妹已逝,自己是在回家求死的路上昏倒了。霎时心痛如绞。
只听咯吱一声,房间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素花青丝背心的丫鬟走了进来,一眼看到眼泪滂沱的江正品,却惊喜地大叫了起来:“哈,你终于醒了!”急匆匆转身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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