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王子凌行色匆匆地来到内堂,几乎是焦躁难安地对小杨氏道:“已经过了好几日,阿娘到底甚么时候将一百贯给孩儿?前两天表兄便派人过来问,咱们什么时候去杨家提亲,应该是郡公问起了此事。但聘礼尚未备妥,家中连一百贯都拿不出来,又如何能正经地过六礼?”
“提亲?”小杨氏瞧上去已是憔悴了不少,按着额角恹恹地道,“你急什么呢?只需请个官媒,便能去杨家提亲了。行完纳彩、问名与纳吉三礼至少须得月余,到得纳征的时候,三十二抬聘礼定然能备齐。”
“那这一百贯究竟甚么时候能给孩儿?早些备齐聘礼,心中也能安稳一些。”王子凌忍不住又催道,“表兄一直都知道孩儿筹备聘礼之事,绝不能让他瞧出来咱们家已经是外强中干,否则谁知杨尚书会不会悔婚……”他如今都有些懊悔主动请教杨谦聘礼之事了。以杨谦的聪敏,如何瞧不出来王家如今已经拿不出多少钱财?否则他好端端地不继续置办聘礼,突然回到商州作甚?
听他催了又催,小杨氏越发觉得头疼了,忍不住怒道:“你成日里只知道索要钱财,哪里知道家中经济庶务的艰难之处?!光是为了你,我便不知变卖了几个庄子铺面!!原以为你定会比那贱妇之子更有出息,谁知道这么些钱财都打了水漂!!你看看你!如今像什么样子?满心就想着娶个杨家的庶女,连爷娘弟妹日后的衣食住行都不管不顾了?!”
无论如何努力也比不上王子献一事,从来都是王子凌的逆鳞。他不愿听到任何人借此贬低自己,即使是亲生母亲也不例外。小杨氏自顾自地流泪数落着他,根本不曾注意到,他的脸色早已是难看之极,双目瞪得滚圆,拳头攥得紧紧的。
“总而言之,眼下我确实拿不出一百贯。若是你急着用钱,不妨自己出面去找族兄族弟们借去。这几日我腆着脸向那些贱人借钱,居然没有一个人肯答应!!哼,日后她们要是有什么事求到我跟前来,可别怨我无情无义!”说罢,小杨氏便扬了扬手,示意王子凌离开。
王子凌深深地呼吸着,勉强压下心底的怒火,方道:“若是孩儿去寻人借钱,咱们家的颜面便丢尽了。阿爷如果知道了,断然不会轻易饶过孩儿。”
小杨氏闭上眼:“那你便等着罢,大不了,我豁出脸面派人向你外祖父与舅父借些钱度日。横竖杨尚书家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咱们请了官媒去提亲便是。该是你的便是你的,不会出甚么差错。”
王子凌目光沉了沉,低声道:“孩儿记得,阿娘手中还有两个庄子与三个铺面,分散在商州和华州。那才是阿娘真正的嫁妆。只需阿娘变卖一处,家中便能渡过难关。孩儿保证,半年之内必定将它赎回来!绝不会让阿娘的嫁妆流落在外!”
谁知他话音未落,小杨氏便随手将身畔的瓷枕扔了出去,砸在他身后。巨大的响声令王子凌完全愣住了,四处飞溅的瓷片划伤了他的手背与脸颊,流出细细的血线,他却恍如并未察觉似的,怔怔地望着小杨氏,仿佛被吓得呆住了。
而小杨氏脸色惨白,状若疯狂:“我还没死呢!你便惦记着卖我的嫁妆?!你这个不孝子!是谁告诉你我的嫁妆单子的?!究竟是哪个吃里扒外的贱妇告诉你的?!你给我滚出去!立即滚出去!!”
此时此刻,眼前的女人哪还有半点世家贵妇的风华,披头散发,张牙舞爪,完全与市井泼妇无异。王子凌不敢再惹恼她,缓缓地往后退。
只是,不等他退出内堂,便有一群膀大腰圆的婆子冲了进来。她们的面目极其陌生,目标也极其明确。数人围了上去,完全无视了小杨氏疯狂的模样,熟稔无比地将她一把按住,用柔软的巾帕将她的口塞住。
“你们……你们究竟是甚么人?!为何擅闯我家?!”王子凌这才反应过来,大声疾呼。
然而,这些婆子却理也不理他,就地用床上的锦被将小杨氏裹紧了,利落地抬了出去。而小杨氏的贴身侍婢、亲信管事娘子同样照此办理,转眼之间正院内堂里外便多了数个被卷,安安静静整整齐齐地被抬着出了王家,迅速放进了外头的马车中。
王子凌立即追了上去,来到外院的时候,便遇上族长、诸位族中长辈以及被五花大绑的王昌。他张了张口,几乎是勉强挤出了声音:“从祖父这是何意?我阿爷与阿娘究竟犯了甚么错?居然如此羞辱他们?”
“你也跟着一起来听一听,就知道他们犯了什么错了。”族长冷冷地望着他,又让人去唤王子献,“子献也很该知道此事,至于洛娘与湘娘……不过是两个无知的小娘子罢了。她们若是外出回来了,便将她们送到老夫家中,日后就由内人来教养。子睦……派人去长安,将他唤回来。”
傍晚时分,琅琊王氏商州房宗祠内外,早已站满了年龄不一的成年男子们。若非节令祭祀,宗祠通常不会慎重其事地开启,更别提在宗祠中审问族人了。众人都十分好奇,究竟是谁犯下了甚么滔天大罪,竟令族长与诸位耆老如此震怒。
王子献带着王子凌与王子睦,默然穿过众人。诸多意味不明的目光投在他们身上,足以教这三个少年郎忐忑难安。然而,觉得恐慌与煎熬的却仿佛只有一无所知的王子睦。王子献与王子凌都异常冷静,冷静得令王子睦觉得他们离得异常遥远。
当他们三人进入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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