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番热闹中,有人隐在偌大又空旷的衙门里,攥着一把刺刀的柄,硬生生把自己的手掌磨出血来。
若是早知,那珐琅彩瓷其上绘画是那个人的,一定不会搭上一条人命了,他悲凉地笑,就算是要搭上一条命,那也一定是他自己,而不是贺楚书。
可是世间事,断无回头机会。
熙熙攘攘的四顾轩中,有一人格外显眼,他着红丝绒外套,左右两排流苏,右胸挂几枚勋章,一双碧蓝眼睛闪着莫测的光。
他不介意旁人投来异样眼神,兀自上前来,围着那珐琅彩瓷转了好几圈,又驻足静静观望了许久。
四顾轩有人想要来接待一下他,但恐言语不通闹出笑话,反正他也没有要人前来,便任由他去了。
这人观赏了好一阵儿后,便大步离开,只字未留。
而他走了没多久,又见一行人匆匆而至,这些人的阵式与言谈,常在浔城住的百姓们都辨得出来,正是自宫里出来的。
为首之人对林少维表明来意,说有人要买这珐琅彩瓷,价钱随便开,但此人来头不小,万万不能不卖。
林少维倒没有不卖的打算,一样艺术品不是以摆放在家中缅怀来衡量价值的,它需要用众人赏识和不可预估的金钱来证明,这一点他和贺楚书的观点相同。
只是看这一行人,他大抵猜出购买者乃是宫中之人,但如今宫里排斥孟家瓷绘,又有谁会“顶风作案”来买这个孟家出品的瓷瓶,还价钱随便开?
往往愿意出高价购买的,都是能真正爱护并用心收藏之人,而眼下这位不大肯定,他担心瓷瓶去向,心里便犯了难,不免要多问几句。
来人见他有疑,如实相告:“是外使大人,哦,对了,他不但对这个瓷瓶十分欣赏,还想见一见创作者,这是谁做出来的?”
“伯查德?”林少唯问,脑海里浮现出晌午见到的那个碧眼洋人,当时只觉他一身贵气,现在想来,最近来本地的英国外交司令长应该就是他了。
对方点头,林少维继续道:“他要见一见创作者,这个么……”
“你放心,外使大人是真的欣赏,对创作者十分钦佩,只想一睹真容做些交流,断无恶意。”来人最后一句话着重强调,作为宫里的老人,他擅长察言观色,深知民间大多数对洋人是抵触的,尤其是这些文人,一个笔杆子往那儿一立,就天不怕地不怕,要是他们咬定不见,八头牛也甭想拉他们回来,于是他只能好言好语,先消了眼前人的戒备。
在他思索下一个应对方案的时候,林少维也在思索。
林少维想的是,这珐琅彩瓷创意与融合度的试验,是那孟家二少爷孟怀安做的,其上彩绘是孟家三少爷庭安的作品,而拓印是四小姐思卿完成的,至于最后成品烧制,又是他们家大小姐孟思汝做的,那么这个瓷瓶到底算谁的,伯查德应该跟谁见面呢?
然而,再换个角度思量一下,却发现问题并不在于要谁过来,而是可还有人能出面?
孟怀安如今也算不上孟家人了,何况其尚在狱中,不日便要问斩,这个是见不成的,孟思卿平白把自己也安排进大牢,同样是见不到的,庭安身体抱恙去了南京疗养,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唯有孟思汝尚能出面,但孤寡妇孺,又多有不便。
而且,他的心思转了一圈,生出些其他想法来。
既然宫里会派人来帮伯查德买这孟家出品的瓷瓶,那说明伯查德是上上宾,至少能让宫里那位主子放得下对孟家的偏见,如果……
林少维的思绪思转了几转,正色对来人道:“瓷瓶是孟怀安做的,但他犯了死罪,恐怕不能出来一见啊。”
“孟怀安?”来人在脑海里寻觅了一会儿,“就是冒充孟家长子的那个?”
他问完后,自言自语道:“此事老佛爷已知晓了,倒是没生气,没准……还能有转机。”
“有转机?”林少维眼睛陡然亮了起来。
对方点头:“老佛爷的意思是,当初那个对她一笑的婴儿,不管是谁家孩子,但都是孟怀安本人没错,她对那孩子的欢喜没有白费,但是……她老人家如今懒得管事了,虽没生气,可后续怎样处置她都没过问,有人用她一贯行事揣摩她的心思,殊不知,人的感情总有特例,这样吧,我这便回去请示主子,主子对外使大人很是客气,万一外使大人是惜才的,肯说上几句好话,没准人就能够出来了。”
“此话当真?”林少维的语气有些激动。
要是能让怀安死里逃生,也不枉孟家跟这位外使大人“冤孽”一场。
“试一试吧。”对方说完,转了话题,开始与他议价购买。
待人走后,林少维坐立难安,等到天黑,也没等到什么消息,他本不大喜欢孟怀安,但只是不喜欢,没有存在恶意的讨厌,而在这磕磕绊绊互为邻居的几年里,日常所见也就这些人,就算是不喜欢的人,但一直在,也会变得难能可贵起来。
现在有能够救人出来的机会,他不用犹疑,自全力以赴。
一直等不来消息,他安排人去巡捕房打探,听说怀安被带走,大概是与伯查德见面去了,他又去打听伯查德的态度,但当时在场的小太监讲不出来,只说那儿很多人,主子也在,孟家二少爷手和脚都拴了镣铐,站在那瓷瓶前讲话。
“都讲了什么?”林少维问。
“好像就跟那个瓷瓶相关吧,什么色釉什么油墨的,我也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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