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日暮时分,大街上的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巡捕房内,小胡子兵丁在内嵌房门边,先掀开铁皮子瞧了瞧,然后掏出钥匙,猫着腰噼里啪啦的打开了门。
在他身后,一个挺拔身形昂着头走了进来。
帘子垂在他面前,左右两人各自为营,都坐得笔挺,看上去不是来坐牢的,更像是来闭关的。
他走到左边,丢出一纸公函,道:“走吧,你被放了。”
怀安瞥瞥公函,好奇问:“怎么就把我放了?”
“嘿,你还不想走啊?”
“不是,总得告诉我原因吧,是不是我爹他找了人的……”
“还你爹呢?”程逸珩一声冷笑,“我就猜到她不会告诉你,你压根就不是孟家人,这事儿整个浔城大概就你一人还不知道了。”
“什么?”怀安重复问了一遍,不知是没听清还是没听懂。
与此同时,帘子猛然拉开。
他愕然回看,思卿的脸出现在面前,眼里是急切又担忧的目光。
这几日他们但闻音,不相见,俨然最陌生的熟悉人,此时帷幔拉开,倒像阔别已久,似有千言万语,又无需细说。
他怔怔看了她一会儿,又想起正事,连忙转回头,朝程逸珩问道:“什么不是孟家人,你说清楚!”
“你亲爹娘是孟家下人,你娘害死孟家亲生子,然后孟家害死了你爹娘,拿你蒙混过关当了孟家长子养着,当然,他们养你不是愧疚,而是为了给老佛爷交代。”
程逸珩以往说话不着边际,这一番却几句话将往事全包含,并还强调了重点……大概来的路上就在心中打了无数遍草稿。
话虽短,其中信息量不小,怀安完全晕头转向,那一连两个“害死”让他心惊肉跳,意识到事情无比严重,可偏又一头雾水无所适从。
他迫不及待想要寻求真相,然而个中细节外人都是道听途说,除了孟家,没人了解当时真正详情,又忆程逸珩方才的话,连忙看向思卿:“你知道是不是?”
思卿忙道:“我不是有意瞒你,我怕……”
“先不说这个……”怀安打断她,“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
当年那让人闻之色变的夜晚,思卿也只是从老太太口中听到详情,其实与外人传言没太大区别,不同在于,外面皆传是孟家抢了那对下人的孩子,而真实情况是他的亲爹主动将他卖给孟家的,外面还说他的亲娘是被孟家推下了水,但其实是她自己投井的。
当然,这两处不同并没有太大影响,反正,他的爹娘就是因为孟家而死的,去哪儿说都是这个道理。
怀安听着她说话,一直很安静,一个字也不曾打断,他的喜与怒一贯展现于面,可是从不将自己悲伤的一面给人看,在这番话中,他的眼神里从惊异变成惶恐,而后暗淡一片,只有看不穿的沉寂,像是波澜不惊的湖面,更像激不起涟漪的死水。
“所以……”也许过了很久,久到他的嗓子都沙哑了,“你方才想说,你怕什么,怕……我会讨厌你?”
“不是。”思卿摇头,“我怕你离开时还要多添一道伤害。”
“伤害?”他轻哼了一声,“哪有这么简单,两个字就概括了?”
思卿与程逸珩不由自主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然而程逸珩很快就撇过脸,换做了一副跟他无关的表情。
“那么他们这个时候将事情抖出来,是决计要和我撇清关系吗?”怀安又问,“怕我连累到他们?”
“事情是孟夫人抖出来的,孟老爷不在场。”程逸珩接话道,望了思卿一眼,抿抿嘴,又道,“这事要怪也是你们孟家长辈犯下的错,劝你一句,别伤及无辜。”
“无辜?”怀安抬头反问,“有谁是无辜的人?”
程逸珩一怔,屋内光线不大好,他看着怀安的目光闪烁,只觉明灭不定,好似暗藏了风起云涌惊涛骇浪,马上就要山雨欲来,他不由打了一个寒颤,这感觉像极了小时候看过的话本,那些历经劫难万念俱灰的主人公,往往不是涅槃重生一雪前耻,而是从此以后变成了大魔头。那时候他觉得主人公就应该是这样,既然世不容我我也不容世人,这样才是痛快淋漓。
可是事情发生在他自己头上,他发现众叛亲离的滋味一点儿也不好受,要不是造化弄人,他历经千辛万苦归来后,仍然想和旧日好友一起打打闹闹,若能始终无愧,始终欢乐,才是平凡人生中的不平凡。
他自恃作为前车之鉴,不希望怀安步他后尘。
想开口劝告或者威胁两句,可是心里并无底气,自嘲的笑了笑,又反应过来,他们的事儿,统统跟自己没关系了。
如此思量后,他侧身让了路:“那是你的事情,你们走吧。”
怀安便一言不发的往外走,走了两步,发现身后的人没跟上,方回头,疑惑道:“思卿,你不走吗?”
他第一次叫她的名讳,不再称呼四妹,似是更亲昵,又像是刻意要撇清关系。
思卿不知道他是哪种意思,未曾回过神来。
而面前的人投来困惑目光,停了片刻,向她伸出手:“走吗?”
语气平淡如水,又清澈如泉,听不出半分愠怒。
不乞求爱,只要不恨,思卿就甘愿伸出手去,由他牵着自己。
两人一步一步,从瞪大眼睛的程逸珩面前经过。
走出房门,怀安却很快松了手。
思卿内心里那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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