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多年,我和愿坚就是这样的淡淡的交往,见了面推心置腹,无话不谈,不见面也很少找机会故意相会。从来没亲昵过,也从来没有疏远过,平时相忘于江湖,裉节上又会互相想到,从病房走出来,我才感到失去了多么难得的一个伙伴。
晤别的第二天,愿坚走了。这样的生活,这样的写作,这样的离去,对人对己都可以交代了。旧朋去散尽,余也等轻尘。这条路大家都要走的,只希望自己也能像愿坚那样有拼搏,有成绩,对人对己都交代得过去。
送别丁峤
老丁去世了。他女儿小平要我和马旋参加商量后事。我打电话给南京,给杭州,给新四军的老战友,通报噩耗。只有焦躁和不安,来不及悲伤。
该忙的事忙过去了,我深夜晚坐在窗前,才泛起理不清,说不明的哀痛。
浮在我眼前的,是炮火硝烟中那个丁世贤。
我少小离家,没享受过多少家庭温暖。15岁进入新四军军部文工团,从少年一直长到青年,丁峤既是领导又是兄长。战火熔铸出的深情,是同志又不只是同志,似手足远胜过手足,是世间最宝贵的人际关系。
丁峤重情义,善体谅。既有伯乐的眼力,又对人充满善意与爱心。1946年他到胶东去招收文艺新兵,两个月的时间,带回来几十个青年人。从这批人中后来就出现了名演员铁牛,李玲君。姜曼朴,孙小平;女导演董克娜;大书法家姜东舒!
丁峤对下级,带着浓重的感情进行思想教育。
我小时候是个令人讨厌的孩子。新四军原来的军装是灰色的。1946年发下两套黄色新军装。我嫌它长,自己动手改,剪得太短了,穿上像日本鬼子,在台上唱合唱不能穿。另一件到河里洗涤时,我放在河底用石头挡住,以为河水流过会自动冲洗干净,不料被河水冲跑了!弄得没一件合格的军装。为了整体形象,只得又发给我一件。“军调执行小组”来,招待演出,别人都早早到了后台,我却迟到。因为半路进了新华书店,拿起本小说看入了迷,忘却了时间。同志们批评我我还强词夺理,有人用语挖苦,我就反唇相讥,新四军多南方人,拿普通话吵嘴没有我顺溜。批评越多,我逆反心理越强,生活得别别扭扭,同志关系挺紧张。
丁峤闹胃病,病号饭是细粮,他不叫伙房做,领出白面,喊我去帮他做疙瘩汤,借机会叫我跟着改善生活。
吃完面疙瘩,他又拉我下盘围棋,故意叫我赢。又吃面又赢棋,我高兴起来,这时他才问我:“一样的干革命,你说是像这样高高兴兴好,还是整天把嘴撅得拴条驴好?”
我笑笑说:“当然是高高兴兴好。可是有人对我有成见,总抓我小辫子,我就偏不买账!你抓好了,反正不能把脑袋也抓下来!”
他冲我伸伸小拇指:“你以为这是耍英雄啊?狗熊!真有本事该这样:你不是抓我小辫子吗,我把小辫子剃了,看你还抓什么!豁出去叫人抓,脑袋是抓不下来,可抓得头皮疼!”然后,他先列举我的优点,说明对我的长处领导心中有数,然后才子心静气的,一件一件指出我的错误,举一件问一句:“这事有没有?冤枉不冤枉你?”事实俱在,我只好认账。最后他命令我:“班里开会时,你就把刚才承认的错误在大家面前承认一回,并且保证不要再犯,谁要再挖苦你,我就批评他!”下次班里开生活会,我先硬着脖子做了检讨。班长马上表扬了我,同志们还检查了对我的批评方式不当。这一来我倒真动了心,又认真而诚恳地重新检讨了一遍。大家反而劝我不要过分伤心,好同志有错就改。会开得大家心情都舒畅了。
会后我说:“唉,心里的疙瘩,总算解开了!”
班里人笑道:“告诉你实话吧,老丁请你吃面疙瘩,我们找他提了意见,说他是迁就落后,温情主义。他却说我们对你的批评有偏激情绪,方式生硬。看来还是他对了!”
丁峤自我要求严格,工作任劳任怨,不谋私利,以身作则。他爱演戏也有表演才能,《雷雨》中扮演鲁贵曾红遍苏北。他一心想当演员,但组织上不论叫他当股长,当政治指导员,当队长。他都不讲价钱。他热心组织剧目,排演时却把重要角色都派给别人,自己跑龙套。他喜欢苏联话剧《俄罗斯人》,分角色时他只演个小特务;他为《视察专员》的演出花了不少力气,排角色时又演个小听差。但碰上别人不愿演或有难度的角色,他就自己承担。1946年秋天,蒋介石撕毁“双十协定”,向解放区大举进攻,丁峤带着我们21个人的小分队上了前线。打完莱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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