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掌柜一脸苦笑,“静姝,说了多少遍,延寿不改命,终是一场空。”
老妪眼神怨毒,“我不管,我要活着,我要活着!”
赵掌柜解开糕点油纸,将桂花糕掰成一份份好入口的小块,然后走出屋子,带上了门。
昔年眷侣,今日白头,仙凡一隔,已成仇寇。
屋内,是老妇人声嘶力竭的咒骂:“赵烂柯,你便是长生,也一定不得好死!”
赵掌柜独立门外。
掏出茶壶,摩挲一下又放下。
世人只羡鸳鸯不羡仙。
有些人,一旦长生,必落窠臼。明知心魔难除。可是即便不入长生,便能如意吗?
某人本来早能破境,却囿于情关不得出,如今已错失机缘。
值得的。
院中,一株大树,郁郁葱葱。
庭有枇杷树,吾与妻少时相恋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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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跟在鹿旁。
自从白鹿回头,老人便一直未曾言语。
被一语道破心机的少年更是不敢先开口。
一路行来,早已入山,日头高升。
温姓老人突然问了一句:“小伙子,你可知道,古南楚的南字,本意是什么?”
少年只说不知。
因为是真不知道。而且吃不准老人为什么突然提起古南楚。
老人道:“其实如今咱们要去的姜楚,在古时本属于咱们古齐地界。南楚一国,远比现今的姜楚还要远的多,大的多。得是如今的南方诸国一带了。至于南字,最早的时候,其实是编钟的意思,楚朝多南音,南音,以锤击钟之乐也。”
少年脸上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心里愈发吃不准这老人什么意思。
老人道:“我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到这里,就告诉你一下。古时老齐伐楚,伐的是那个南楚,所以才有‘风马牛不相及’的说法。否则放在现在,西京与姜楚离得这么近,简直是脸碰脸,早就该打起来。少年人学问学残喽。”
李明蔼心中大怖,连念头都不敢再有。
老人一路无言,其实是在“翻书”。
这世间书,最是好看。每当“书荒”时,老人就想从人世间走走。
看看这人心“脉络”,演变沿袭。碰到喜欢的故事,还故意看看后续发展,慢也不怕,美其名曰“等更”。
路过一条宽阔山涧时,李明蔼前行几步,水面宽阔,连人带鹿不好翻跃,于是建议老人绕行。
这边离开临淄城较远,连少年也没来过。
老人却摇头,只管驱鹿慢慢往前行,就在少年惊呼的时候,白鹿蹄踩水面,竟然丝毫不落。一人一鹿晃晃悠悠,踏水犹如平地,在流动的溪涧水面拉出一缕缕好看的水花。
李明蔼惊叹的眼神看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也是要过河的。咬牙许久,只好脱掉身上外袍,只留下身短裤,将脱下来的衣物与包裹卷好,一手拖起,凫水过溪。
冬水反暖,秋水最寒,少年冻的牙关打颤,但并不言语。
溪水对岸的老人一直看完少年凫水全程,等少年上岸以后,才绕有兴趣的问道:“少年郎,我这里鹿背宽阔,你为什么不央求我以白鹿载你一起过溪呢?”
正在拿旧衣擦干身体的李明蔼如遭雷击,讷讷道:“这,这也行?您没说啊?”
老人很认真道:“你也没问啊。”
少年想起临行前赵掌柜车里的话,闭嘴不言。担心老人看破自己心里话,连偷偷骂人都不敢。
老人四处望望,道:“也罢,这里风景好,我从这里歇一歇,吹吹洞箫,你便缓一下身子。”
翻身下鹿,手中不知何时真的多出一只长长紫竹,阳光下温润好看。
老人想起什么,又嘱托道:“以后的路上,我可能会经常消失,但你该怎么走,就怎么走。放心,我总是能找得到你的。”
这一段溪涧极为宽阔,水流看似平缓,实际上水下乱流湍急。下游不远处临近北岸还有一片小洲,洲上又有一窝水洼,洼中遍生乌菱,深绿色的叶片映着日头,映出一片鲜艳的紫,老人执潇而去的,也正是那附近。
李明蔼知道这里是哪里了,临淄城东南方向,有一处被称为紫菱山的,常年有野生乌菱,终年不败,应该就是这里。
老人端坐一块大石上,开始吹奏洞箫,声音悠远,没有特别的高低音,富有古韵。
老人中途会停歇箫音,启喉高歌与自己的箫曲相和,奇异之处在于即使停止吹奏了,那一缕箫音仍旧在山涧间盘桓不去,仿若如fēng_liú转。老人高唱:
“清晓骑白鹿,直上天门山。
山际逢羽人,方瞳好容颜。
扪萝欲就语,却掩青云关。
偶然值青童,绿发双云鬟——”
曲子名叫紫菱洲。
大石之上,白衣披白发,枯唇衔紫竹。
即便是方才李明蔼觉得老人疯疯癫癫,此刻也不由得心生赞叹,这一幕太有神仙意趣。
身畔老鹿打了个响鼻,李明蔼歪头,发现这头老鹿也目不转睛,听的入神。
李明蔼想起了方才白鹿踩水的画面,不知道是温姓老人术法通神,还是这头白鹿神异?
少年伸出手去,想要抚摸高大白鹿脊背。
白鹿目不斜视,开口人言:“你要还敢乱摸,把你手打断。”
少年目瞪口呆。
(7450字。新年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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