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体上说来,殷、周的青铜器可以分为四个时期,无论花纹、形制、文体、字体,差不多都保持着同一的步骤。
第一,鼎盛期:从年代上说来,这一期当于殷代及周室文、武、成、康、昭、穆诸世。在这一期中的器物最为高古,向来为古董家所重视。器制多凝重结实,绝无轻率的倾向,也无取巧的用意。花纹多全身施饰,否则纯素。花纹种类大率为夔龙、夔凤、饕餮、象纹、雷纹等奇怪图案,未脱原始的风味,颇有近于未开化民族的图腾画。文体字体也均端严而不苟且。
第二,颓败期:这一期大率起自恭、懿、孝、夷诸世以迄于春秋中叶。一切器物普遍地呈出颓废的倾向。器制简陋轻率,花纹多粗枝大叶的几何图案,异常潦草。前期之饕餮、雷纹等绝迹,而夔龙、夔凤每变形为横写之s字形。铭文的文体及字体也均异常草率,如欲求草篆可于此期中得之。文字每多夺落重复。古者同时造作各种器皿,每每同铭,比较以观,故能知其夺落重复。但这一期的铭文,平均字数较前一期为多,而花纹逐渐脱掉了原始风味,于此亦表示着时代的进展。
第三,中兴期:自春秋中叶至战国末年。一切器物呈出精巧的气象,第一期的原始风味全失,第二期的颓废倾向也被纠正了。器制轻便适用而多样化,质薄,形巧。花纹多全身施饰,主要为精细之几何图案,每以现实性的动物为附饰物,一见即觉其灵巧。铭文文体多韵文,在前二期均施于隐蔽处者(如在鼎簋之腹,或爵斝之鋬阴),今则每施于器表之显著地位,因而铭文及其字体遂成为器物之装饰成分而富有艺术意味。铭文的排列必求其对称,字数多少与其安排,具见匠心。字体的演变尤为显著,在这一期中有美术字体出现,字之笔画极意求其美化,或故作波磔,或多加点饰。甚至有“鸟篆”出现,使字画多变为鸟形,外加上鸟形为装饰。这种风气以南方的器皿为尤甚。
第四,衰落期:自战国末叶以后,因青铜器时代将告递禅,一切器物复归于简陋,但与第二期不同处是在更加轻便朴素。花纹几至全废。铭文多刻入,与前三期之出于铸入者不同。文体字体均简陋不堪,大率只记载斤两容量,或工人自勒其名而已。
这样的分期的说明,自然是只能得到一个梗概。假使要详细地追踪,从这儿是可以发展出无数的研究出来的。例如以文字言,某一字在何时始出现,或某一字在何时却废弃了,一字的字形演变在这四期中经过如何的过程,一字的社会背景和涵义的演变,如向这一方面去追求,不用说便可以丰富文字学或“小学”的内容。又例如就花纹去研究,某一种花纹在何时始出现,某一种花纹在何时废弃了,一种花纹的形式演变经过了怎样的过程,花纹的社会背景和寓意,都同样可以追求,在这一方面便可以丰富美术史的内容。又例如器制,也是同样。有的器皿如爵斝等饮器仅在第一期中有之,以后便绝迹。有的器皿在第三期时始出现,如簠鬲之类,到第四期又见隐匿了。这里可见当时社会的风尚,殷人好饮酒,故酒器多。簠鬲之类,殷虚中已有陶制器发现,簠以盛稻粱,鬲以供烹煮,以陶竹制之即可适用,制之以铜,仅示奢侈,故仅如昙花一现而已。再如鼎类,则可以自始至终清理出它的全部发展史。我且把这一项为例,略加叙述。
鼎是由陶鬲演变出来的。普通的鼎系圆形三足,方形而四足者在第一期中偶见之,乃是变例,可以除外。鬲之三足乃空足,其起源大率由三个尖脚陶瓶(如酉字在甲骨文中即为尖脚瓶之形,与希腊之ampho
a相类)在窯中拼合而成。鼎为鬲之变,虽已变为三实足,而初期之鼎,其鼎身仍略如三股所合成,一足分配一股,有类于穿马裤的骑士之腿。初期之鼎除此特征而外,体深,口小而下部略鼓出,质重,脚高,而呈直圆柱形,上略粗,下略细。这样的形式到了第二期便完全变了,三股之势全失,体浅而坦(不及半球),质菲薄,脚矮而曲,呈马蹄形,匾而不平,外凸内凹。再到第三期,则体复深而宏(超过半球),平盖,颇多新鲜之花样(如有流有柄之类),脚高无定形。到了四期以后,则如常见之汉鼎,复矮塌而不成名器,拱盖素身,有纹饰时仅几道圈线而已。
问题还当更进一步追求,在青铜器时代中,何以在器物上会显出这样的波动?
这答案,毫无疑问应该求之于社会的生产方式。
在殷末周初时代是中国奴隶制生产最盛的时候。那时候有所谓百工,也就是把手工制造划为若干部门,驱使无数的工人奴隶以从事生产,而有工官管理之。这些工官和工奴不用说都是官家蓄养的,就到了春秋齐桓、晋文时代,这制度都还没有十分变革。《国语》告诉我们,齐桓公时,管仲的政策之一是“处工就官府”;晋文公时,晋国还是“工贾食官”。就在鲁成公二年的时候,我们在《左传》上还可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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