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读了一遍,竟不大相信这份文件是真的,看看文号,看看文件头,文件后还印有鲜红的大公章,又看了看批文下发单位,待确信无疑时,又细细地读了一遍。
他只觉得脑袋开始发涨,像放大了几倍,竟像个大大的软绵绵的大圆棉球,胀胀糊糊,稍微清晰了一下便感到,完了,这不眼瞧就要完了嘛!实质上这是开了一个多大多大的返城的口子呀!何止是病退、困退、招生,征兵、招工的口子一开,可就是关不住的闸口了!谁没有父母在城里上班?可以接班,可以招工……从下乡到现在一桩桩、一幕幕犹如在眼前:下乡那天,市委、市政府在火车站广场召开万人大会,敲锣打鼓,欢送胸戴红花的一专列知识青年、扎根会、慰问团……眼前不很快就要变成泡影了嘛!回想起昨晚肖书记、郑风华还有张队长为小煤矿事故教训那番座谈,引申开肖书记和郑风华的一席席话,又联想起肖书记早就有所准备,从南方地少人多乡村引进劳力一事……心情再也不能平静了,肖书记甚至郑风华毕竟是在政治上比自己成熟。输了,看来要彻底地输,原以为王肃垮台以后,再寻找机会干一番,怎么说也是提拔起来的知青佼佼者呀,现在看来和谁佼佼呢?知青们眼瞧就要一大批一大批走了,唉,这个文件就是大返城的前奏啊!后悔,后悔没有挣脱杨丽丽的羁绊去报考大学……
肖书记是不是事先知道文件精神,昨晚才讲的那番话?他翻开领导批阅笺卡一看,没有,确实没有,这文件和往常其它文件一样,是先送给他这个管常务的副书记看后,有些文件需要签上意见才再去一个个场领导那儿会签。
他倏地竟感到自己渺小了,那么小,那么小,竟像个蚂蚁那样小得可怜,甚至还不如李晋、马广地……刹那间,他仿佛觉得被包围在“官是靠吹上来的”、“老婆是王肃玩完剩下的”围之中了,比王肃刚垮台时心里还孤独、还难受……
“砰!砰!砰!”
张晓红随着敲门声强镇静一下,应了一声“请进”,发现进来的竟是李晋、丁悦纯和马广地。
“哟……”张晓红有点慌张,又像有点紧张,像当了小偷正要被人抓住一样,慌忙把文件夹合上,“你们这么早,坐什么车?”
李晋笑笑往里走:“我们不是护理潘小彪吗?”
“噢噢噢,”张晓红站起来迎接,“快请坐,快。”
“张书记,”马广地善于这种场合察言观色,“怎么,你感冒了?”
张晓红连连摇头:“没,没有,有点儿不大舒服,没什么,快坐吧。”
他给人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热情,倒使他们奇怪。
“这么样吧,我就开宗明义,”李晋大大方方地坐下,指指旁边的丁悦纯和马广地,“我们哥仨今天借护理潘小彪的机会来看看你,今天可没把你当成领导,因为尽管你当领导,我们是你的部下,退九年讲,咱们还是坐一列火车来的,睡过一铺大炕,还算是哥们儿吧。你要是不让我们失望的话,我们仨想请你到小饭馆坐一坐,叙叙旧。”
张晓红正犹豫,门忽地开了,一阵风吹得办公桌上的报纸、简报扇了几扇。
杨丽丽仍是那般花言巧语:“噢,李晋,你们几位贵客,哪阵风给刮来的?怎么不先到家里坐坐呀,或者先打个招呼,我也准备准备,你们几个可都是哥兄弟一样,晓红常念叨你们哩……”
张晓红对杨丽丽身子的不干净,曾一度厌恶,那正是王肃还当权的时候,却恼不得,弃不得,加之杨丽丽一天到晚不厌其烦地花言巧语,体贴入微,里里外外全是一个人承担,后来又生了孩子,还是那样不辞辛苦,渐渐也就感化了张晓红,也就忍辱相容了。
“哟,官太太,”李晋打俏地开玩笑说,“有你这几句话,就暖我们整个身心呀,受宠若惊啰,下次,下次……”李晋想起了马广地说她帮过忙的事,心里一喜,说不定还能用着她,有这么个娘们虚虚乎乎地在一起谈难办的事,会是个好台阶。
“喂,我说晓红呀,”杨丽丽边往张晓红跟前凑,边显示出娇气加夫人当家的味道说,“李晋他们在这儿也不是外人,我一到班上,知青们像开锅似的呛呛个没完,说是什么知青办来了个文件,返城的事儿说了不少,你看到没有?”
这时,张晓红已经镇定多了,心里纳闷:“看到了啊,他们从哪儿听说的?”
“哎,听说是从你们这办公大楼传出去的!”杨丽丽很认真的样子,“有鼻子有眼的呢!”
张晓红心里明白了,准是办公室几个文书传出去的,要是往常或别的文件传出去,或者说是耀武扬威的时候,他早火冒三丈,要追查责任了,这还追查谁呢?还火什么呢?而且事有事在,很快就成为公开执行的文件了,但,他还是保守着秘密:“不要听他们乱呛呛,文件多了,知青方面的小道消息也多了,你光用耳朵听,不许和他们瞎掺和!”
“杨丽丽,你听那些干啥玩意呢!”马广地插话说,“他们走他们的,晓红当他的副书记,你好好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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